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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太傅府邸,兰芳庭内。

    和煦春风不时入内,豆绿色的帐幔飞起又翻下,若隐若现。

    断断续续的干咳声起,微曲了几下手指,乐嘉长公主掀开沉重的眼皮,悠悠转醒。四肢仍有些无力,静默片刻后,她才撑着身子慢慢向后,靠上绣花枕头。

    姜云辞本坐在一旁休息,见状倏地站了起来,拧干毛巾,便要替乐嘉擦尽脸上的汗珠,“母亲,你可算醒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辞儿有多担心。愿上苍眷顾,以后都让辞儿顶替母亲生病吧。”

    谁能想到呢,这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居然一直在骗她。

    想到真正的云辞仍下落不明,乐嘉难掩悲伤,强忍着心底的厌恶,下巴轻点,她微微颔首。

    闻声而来,樱桃莆一抬眸,便见这位假小姐端着主人碗,体恤入微地要喂药。

    她知晓此间秘辛,这会儿忙不迭道,“小姐给我吧,这些粗活累活怎么能让您干呢?”

    樱桃言罢,伸手去接主人碗,然姜云辞却是浅笑,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她柔声开口,似甜入肺腑的蜜糖,“没事,我不怕干活,只要母亲能早日康复,我干多少活都是欢喜的。”

    语毕,姜云辞舀起一勺药汁,移至姜夫人嘴边。

    乐嘉见状,不动声色地别开脸,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淡淡道,“我自己来吧,你照顾我已经够辛苦了。”

    怎么回事?

    姜云辞心下一沉,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却又说不上来。

    来不及细想,她笑着点头,退至一旁,“也行,那母亲待会儿有什么需要,吩咐辞儿就好。辞儿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乐嘉未置可否,望向樱桃,开口询问,“我晕了多久了?先前留下做客的小娘子呢?”

    “夫人您没晕多久,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样子。”替她捻了捻被角,樱桃不卑不亢,“小娘子是今个一大早儿回去的。临走前,她还嘱咐奴婢,让您别急,好好休养,病好了随时可以去找她,她是广平侯府薛四娘。”

    点了点头,姜夫人和声道,“嗯,伺候梳洗吧,待会儿随我去趟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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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宣室殿内。

    启帝身着龙袍,威严赫赫,他开口询问,“众爱卿平身,大禾不养闲人,尔等可有自愿前往荆州之人?”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文武百官窸窣不停。

    “荆及衡阳惟荆州”,大道三千,作为扬州西大门的荆州,是个绕不开、避不得的话题。

    荆州地僻,属南部苦寒之地,经济人口落后,眼下又恰逢武陵郡瘟疫肆虐,谁都不愿去淌这趟浑水。霎时间,朝臣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万籁俱寂。

    先前有几个懒散犯困的官员,这会儿全都挺直腰板,大气不敢出,生怕遭到波及。

    笏板笔直地对着天子,王绾兀自向前,正欲自荐,身后适时传来一阵响动。

    挤开众人,乔环拖着肥胖的身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他重重跪下,老迈龙钟,“陛下,依老臣愚见,岐王就再合适不过。平原君一直居于武陵,殿下早年寄养在瞿府,对那的风土人情定然颇为了解。”

    平原君瞿夫人,昭贵妃的生母,也就是秦檀的外祖母。丹阳公主去世后,启帝害怕沈海棠再行出格之事,将秦檀送往了荆州,是故他确有不少时日居于武陵。

    乔环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顷刻间,附和之人只增不减,秦檀可谓众望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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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衔着青山缓缓升起,云彩透亮,卉木蓁蓁,更行更远还生。

    御花园内,烟细风暖,吹得芭蕉四处招展,秦檀和刘子令漫步在鹅软小径上。

    刘子令踢着一块碎石,难得的正经,“要我说,乔老贼早朝时是故意的,他定是将你当成秦少政夺储路上的绊脚石了,所以现下要设局坑害你,七爷你小心些吧。”虽然你本来就有八百个心眼来着。

    秦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他未置可否。

    不过须臾的功夫,两人就到了翩跹宫的暗室,争吵声、谩骂声从头顶缓缓传来,期间还伴随着女人持续不断的哭声、重物落地的碎裂声。

    看着小黄门搜出的大黄、芒硝、火麻仁……隐忍半宿的怒气彻底爆发,启帝猛地一拍梨花木,他厉声道,“证据确凿,你这毒妇还有何话好说?”

    近乎整个人都瘫倒在地,赵良人四肢发软,泪流满面。

    “陛下,陛下您一定要信臣妾啊,这真的是泻下药,这都是组成的,只会出现腹泻的情况,不会致死的。”

    眼见启帝就要离开,赵良人借着本能匍匐向前,拽住龙袍,她呜咽着开口,“臣妾只是瞧贺兰…燕昭仪太过嚣张,想搓搓她的锐气而已,真的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啊。”

    贺兰燕闻言,剧烈咳嗽起来,她气若游丝,“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狡辩。是,庄嬷嬷下的药确实没害死本宫,但却害死了本宫肚里的胎儿。求陛下为臣妾做主,若不处置赵良人,不仅臣妾心底发寒,九泉之下的沧儿怕是也不得瞑目。”

    叹了口气,启帝转身抱着贺兰燕回到了床上,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稍安勿躁。

    小意宽慰完贺兰燕后,启帝敛起脸上的柔情,嫌恶地扫了赵良人一眼,他冷冷道,“赵良人残害皇嗣,品行不端,赐膑刑,即日起废黜封号,关入冷宫。来人,将这毒妇给朕拖下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后,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秦檀和刘子令才从暗室走上来。

    翩跹宫内,女子身着里衣,毫无生机地侧躺在床榻,她神色忧愁,不知在想什么。

    眼前之人和印象中策马扬鞭的小公主相去甚远。好似被千万只毒蝎腐蚀心脏,刘子令钝痛不已,脚步略带迫切,他在贺兰燕身旁坐下。

    乌黑的发丝翘在嘴边,刘子令本能地想帮她别到耳后,然倏忽之间,抬至半空的手终是收了回来。

    燕燕现在是圣上的昭仪,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再如此亲昵。

    强逼着自己别开目光,刘子令柔声开口,“赵氏如今已自食其果,一切都过去了,燕燕你要相信,所有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孩子……也会再有的。”

    “明日我偷偷带你出宫,我们去看折子戏成吗?或者你想尝尝城郊新出的蜜浮柰花酥吗?”

    刘子令殷切地问着,却见贺兰燕神色木讷,形如傀儡。

    顿了顿,他迟疑开口,“燕燕,你是喜欢上陛下了吗?”只有丧同失心爱之人的孩子,才会如此难过吧。

    贺兰燕闻言摇了摇头,扯着嘴角低低道,“你不懂,启帝身子骨已大不如前,百余年间的祖训便是‘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我无儿无女,自是逃不过陪葬的。”

    她几经哽咽,“先前我不怕,可在深宫中呆的愈久,金钩之气沾的愈多,便愈发的贪生怕死了。”言罢,贺兰燕惨淡一笑,说是笑,却比之哭还难看。

    刘子令垂下眼睑,须臾抬起,炯炯地望向她,一字一句道,“莫怕,倘若岐王殿下顺利登基,定会改了这坑害人的祖训。我现今在助他谋划大业,燕燕你……信我好吗,要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回家,回东胡,我们仍旧去骑马,去打猎。”

    他话音刚落,贺兰燕黯淡的眸子闪了闪。

    见有效,刘子令趁热打铁道,“七爷,你说是不是?你若称帝,绝对会保全燕燕性命?”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满室的空气,刘子令心一紧,急急转身,快步走向秦檀,近了些,才发现他正盯着一块玉佩发呆。

    凑着头瞧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何与众不同,刘子令纳闷道,“七爷你想什么呢?”

    倏地收回目光,秦檀适时抬头,嗓音淡淡,“没什么。”

    这块和田玉佩,成色上等,然只有一半,和他先前在母亲那捡到的毫无两致。巧的是,这两块玉互补的,稍加拼凑,就能合二为一。

    潋滟的桃花眼微眯,秦檀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收了起来,他缓缓起身,轻拍了拍刘子令的肩,两人并行走向贺兰燕,又是好一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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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书斋,三楼客房内。

    放心不下辜行昭,薛姝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这会儿葇邑轻抬,她缓缓推开门。

    男子身着月白裾袍,周正挺拔,端坐在床沿,像极了用白露隋珠装点的浑象,“有匪君子,如垚如璧”。

    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药汁,辜行昭将汤勺移至女子嘴边,后者莞尔一笑,慢慢张开嘴,然舌尖刚触及勺子,她便别过了脸。

    吐了吐舌头,祝圆圆皱起眉头,不满极了,“这太苦了,我要蜜饯。”

    见辜行昭仍旧不为所动,她再次抗议道,“姓辜的,伤者为大懂不懂?我要吃蜜饯。”

    “自己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辜行放下瓷碗,就这么和她僵持着。

    被他盯得发毛,祝圆圆率先败下阵来,她弱弱道,“哼,我喝还不成吗?”

    待其饮尽,薛姝适才上前,和声道,“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辜行昭瞧着她来,凤眸倏地一亮,急急起身,他关切问道,“娘子可有事?那日是辜某连累你了。”

    薛姝轻摇了摇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

    她先前便好奇是何女子救了辜行昭,今日得见,女子不仅拥有倾城之貌,且矜贵得体,颇具大家之风,当真不一般。

    思及此,祝圆圆欣喜出声,“你便是薛四娘子吧?圆圆谢过娘子救命之恩。”

    “无妨,圆圆姑娘客气了。”薛姝顿了顿,不经意地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那‘柳郎君’到底是何人,平白无故的,她为何要绑架辜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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