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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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迅猛,横塘满堤,红英杂花胡乱飞舞,似有蒙蔽日月之意。

    除却线条分明的轩窗,和那晴光明亮的枕簟,房内大大小小的物什无不昭示着主人此刻的不愉。

    “你方才说,扰乱你计划的人叫什么?”

    对上阿柔凌厉的眼神,卫絮轻声道,“回贵人,是我的表妹,广平侯府的四娘子,名唤薛姝。”

    一把掀翻桌上的茶具,阿柔腾地起身,双目蕴火,“可恶,又是她,这个薛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好事。

    说到薛姝,卫絮是恨得牙痒痒,愤懑道,“可不是吗,也不知道薛姝给大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仅祖父、祖母关照她,就连岐王殿下也对她青睐有加。”

    眼眸闻声一亮,阿柔回身,朝卫絮缓缓走去。

    然走至离她两公分的地方,阿柔忽地停下,一字一句道,“岐王对她青睐有加?”

    卫絮不明所以,木讷地点了点头。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阿柔见状,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言罢,她示意卫絮靠近,倾身在后者耳侧吩咐道。

    面色“唰”地一白,卫絮牙尖打颤,“可是这,这会要了他的命的。”

    “欲成大事,必先割舍妇人之仁。”

    饱含深意地拍了拍卫絮的肩,阿柔语重心长,“卫姑娘,龙涎香之事已然败露,你觉得以秦檀的性子,他还会娶你吗?”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收起你那些儿女情长。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岐王虽不在了,但不是还有渝王吗?”还有将来的储君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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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邻近全是茶楼、酒肆,是以卫府门前一直人来人往个不停,然旁处熙攘归熙攘,卫府大门却是紧闭着,连只罗雀都不曾飞出。

    再次看了眼木门,流云转过身,对着马车询问,“殿下,我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薛四娘子怎地还没来?”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接触的时日算不上久,但薛姝的脾性他也算清楚,她不是不守时之人。

    搭在衣袍上的手攸地一顿,秦檀淡淡道,“你进去看看。”

    流云低低应了声,将帽檐一压,循着后院围墙,三两下功夫翻进了卫府。

    车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大、雷点小的,未曾想风起云涌间,时遇大雨倾盆,铺天盖地倒下来。

    斜阳渐黯,画角哀鸣不断,凛冽风雨里,沉稳的脚步声慢慢落上水波。

    是流云回来了。

    秦檀细细分辩着,却发觉只有一道脚步。

    流云是一个人回来的,这个想法方起,秦檀手心不自觉收紧。

    “如何了?”缓缓睁开眼,隔着马车门帘,他问道。

    默了半晌,流云道,“回禀殿下,四娘子好像出事了。属下方才将后苑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瞧见她人,不仅如此,四娘子身旁跟着的那个侍女也不见踪影。”

    “我出府时路过清源居,卫老夫妇正念叨着四娘子,但奇怪的是,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薛四娘子染了风寒,在床榻上歇息。”

    离他中毒不过三四日光景,薛姝现下又出事了。这接二连三的算计,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既如此,薛姝也不是沈后的人,那先前他本没必要对她设防,也不该说那般重的话。

    眼睑微敛,秦檀心底陡然升起一抹渐浓渐淡的愧疚。

    “以薛姝的性子,即使事发突然,她难以逃脱,也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指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秦檀问道,“你可有何发现?”

    “只在地上发现了这个。”说着,流云将手里的萱草流苏香囊递进马车。

    接过香囊,秦檀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会,随即沉声吩咐,“回刺史府。”

    “啊?殿下,我们不管薛四娘子了吗?”

    流云将秦檀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前些时日还同石垚他们押了一手,薛四娘子准是将来的皇后娘娘。

    但观秦檀今日这态度,他忽地有些心疼那五百两白银了。

    未得到秦檀回应,流云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命郭叔驱车往回赶。

    白璧马车一路疾行,风驰电掣的,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刺史府。

    石垚适要出门办事,刚走到大门口,便瞧见秦檀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健硕的身躯猛地一抖,调动大脑运转,石垚回忆起自己这几日做过的事。

    眼见秦檀越走越近,石垚微微俯身,恭敬行礼。

    却见自家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后走去。

    石垚一脸懵地转头,盯着秦檀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看向姗姗来迟的的流云,不解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流云无奈地摆摆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这厢,秦檀一个箭步拐至津浦阁,二话没说,推了门进去。

    刺史府的厨子是从江南水乡来的,不光手艺了得,人也贴心,这几天因着日头渐热,他变着花样地做着糖水点心。

    什么核桃枣泥糕,雪泡豆儿水,甜酥酪,常见的,不常见的,那是应有尽有。

    秦檀不爱甜腻,不喜这些,然秦章却是分外受用,是以厨子做好的点心糖水,都送进了他院内。

    眼下正房的木门开合,以为是府中婢女照例来送吃食,秦章并未抬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写着他的话本子。

    见她还不离开,秦章和声道,“放那吧,本王一会儿就吃。”

    屋内针落可闻,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这丫鬟今日怎如此奇怪?

    秦章纳闷地抬起头,却见秦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眼神晦暗如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秦章迎了上去,“七弟,你这是怎么了?”

    “臣弟时下遇到一棘手事,恳求皇兄帮忙。”双眸淡淡地扫向他,秦檀躬身行礼。

    秦少政自幼便被沈后以储君之礼教导,一言一行,皆是表率。而秦檀虽花名在外,但秦章知晓他天资聪颖,若是用心学,也是才比子建之流。

    他们二人各有所长,皆是人中龙凤。唯独秦章这个夹在中央的,论才学不行,论口舌也不行,是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做个闲散王爷,享太平日子。

    眼下秦檀突然开口求他帮忙,秦章难免惶恐。

    清了清嗓子,他道,“七弟有什么麻烦,直说便是。我们之间,你无需客套。”

    “既如此,那臣弟便谢过五哥了。”

    顿了顿,秦檀补充道,“臣弟想借五哥的煞煞一用。”

    赤狐煞煞是秦章的爱宠,以嗅觉灵敏著称,传闻中,它还有狐族一王的称号,是以秦檀想让煞煞凭借香囊的气味找回薛姝。

    “五哥,你意下如何?”

    那日煞煞出逃,他为了抓它,不慎吊到了树上。说起来,他和恩人能够结缘也有煞煞的功劳,只可惜恩人自那日将他迷晕后,便不见了踪影。

    思及此,秦章兀自叹了口气,“啊,可是煞煞是尊贵的赤狐,你如今让它做土狗的差事,不成不成,它定会要记恨我的。要不然七弟你还是换一个吧。”

    潋滟的桃花眼微眯,秦檀死死地盯着秦章,似要将他看出花来。

    见状不对,后者飞速别过脸,回绝道,“这,这不……真不行,七弟你就别逼我了。”

    “适才忘了说,臣弟认识儋州顾思庭顾先生。”

    “儋州顾思庭?就是那个编撰话本子如有神助的顾思庭?”

    玉扳指转过一圈,秦檀神色惫懒地点了点头。

    “七弟你都不知道,我曾只身前往儋州顾家二十余次,他都不肯见我。真当是粪坑里的石头,冥顽不灵。”

    “没想到你竟然认识他。”

    猛地握住秦檀的手,秦章欣喜道,“那七弟可否替我写封引荐信给他。”

    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秦檀淡淡开口,“我们既为手足,七弟自该为皇兄排忧解难,只是没有煞煞相助,困难定然不解,臣弟心中苦楚的话,落至笔头,怕是……”

    他话音未落,秦章嘴角攸地僵住。

    似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他无奈道,“好吧,那煞煞便借给七弟吧。”

    “只此一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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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一声,冰冷刺骨的湖水浇灌而下,刺激着薛姝身上的各处神经,她蓦地睁开双眼。

    四周昏暗幽沉,除却洞口稍稍透了点亮,再无其余光源。

    这洞穴应是有些年头,两侧的石墙颇为斑驳,地上则散落着足足一尺来高的碎石和荒草堆。

    薛姝浑身酸痛,肩背微微往后拉,却是动弹不得分毫,她低头一看,自己双手双脚皆被结实粗壮的麻绳捆着。

    “想不到吧,姝儿表妹,你也有今天。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除非有千年名剑来斩,要不然啊,这绳子定是要同你一道入土的。”

    凤眸直直地往上挑去,薛姝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秦檀中毒之事,虽没有她告诉卫建德,不过流云却是说了的,是以卫絮近来一直跪在卫家祠堂。加上卫老夫妇皆宠着自己,她一时掉以轻心,竟被卫絮设计拐来了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只盼外祖父能看懂她留下的求救信号,早日派人前来。

    “我想干什么,我自是想你死无全尸。”卫絮冷哼出声。

    言罢,她回头看向身后之人,“行动吧。”

    循着卫絮的目光看过去,薛姝适才发现洞穴中竟还藏着一人。

    男子一身靛青蓝布衣,只是寻常百姓打扮。但若是普通百姓,卫絮应该不会让他出现在这里。

    思及此,薛姝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靛青蓝袍男子并未有动作,自顾自烤着火。

    “我同你说话呢,你是聋了吗?”

    瞧了卫絮一眼,男子道,“可是贵人说要等岐王来了方可动手,眼下便将它们放出,恐惊扰了山民,届时若再引出几个围猎头子的话,就要失了这一箭双雕的机会。”

    “不必了,岐王不会来的。”

    “你这是何意?”男子一愣,手中的柴棍攸地掉落。

    走至男子身旁坐下,卫絮正色道,“因为我并没有传信给他。”

    “你这是公然违抗贵人的命令,你好大的胆子。”

    “是吗?”猛地甩了男子一耳光,卫絮冷冷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贵人既将蛊毒解药交给我,那便代表我才是你目前的主子,你凡事都应以我为重,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我现在的命令是,行动。”

    铁青着脸,男人目露凶光,两人僵持了约莫有个一盏茶的功夫,最终男人收回目光,不忿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碧色哨子。

    深深地看了眼,他将哨子举至嘴边,吹了起来。

    哨声越飘越高,顷刻间群山震动,为之倾荡。

    “喀嚓喀嚓”,似重物踩上枯叶发出的声响,一声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薛姝默默听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下意识地,她看向前方。

    只见洞穴门口立着四五匹淡色皮毛的灰狼,双目圆瞪,泛出浅褐色的幽光,“嗷呜”为首的灰狼忽地一叫,超前逼近,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她强拆入腹。

    肌肉紧绷,薛姝死命地往后挪去,却是徒劳,眼见着灰狼越爬越近,十公分,五公分,而今距她只剩一公分。

    狂风呼啸而过,带来四下飞扬的尘土,薛姝挡在身前的衣袖已被撕裂。

    灰狼蓦地伸出利爪,朝她白皙的脸颊抓去,许是刚蚕食完一头小兽,灰狼的利爪上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以及浓浓的腥味。

    尖锐的爪心触及皮肤,浑身汗毛皆竖了起来,薛姝认命地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三道血淋淋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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