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槐

    “药材收下了。另外,路大侠,我要的百官册子呢?”

    桑凝拍了拍银刀青年,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

    路槐将嘴里的叶子拿下,从衣兜里拿出一卷厚厚的册子,神秘兮兮地到桑凝眼前晃荡--

    “路大侠出手,岂有做不到的事!我不仅是把那些人喜欢吃啥喝啥玩啥都摸到了,连他们在外头养了有几个小老婆,儿子是不是亲生的都知道了。”

    桑凝正要去拿,却被那嬉皮笑脸的青年故意拿高不让她够着,“我的小岁宴,这次你该拿什么来奖励我了?”

    桑凝冷冷地瞥了一眼路槐,言语带着几分警告:“谁是江岁宴?”

    “哎哟哟,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这世上只有桑凝,没有江岁宴。”

    路槐不满地揉了揉桑凝的脑袋,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从小就最疼你小师叔,你也不要了?”

    桑凝轻哼了一声。不做回答,只是凝视着路槐手腕上几道鞭子的抽痕,皱眉道:“你昨日去装乞丐被人打了?”

    “还不是为了你。那张员外啊,人前倒是个乐行好施的主,背地里却常常抓些老弱病残的乞丐去他家做劳工。”

    桑凝奇怪地“咦”了一声:“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路槐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意点点头:“你师叔我长得太帅,大概是怕我进去府门深院了,大小老婆眼里都没他了吧。哎,这当奴才的命跟我是没缘分了。

    桑凝摆手:“说点有用的消息。”

    路槐瘫坐在她身旁,扇着手风,口气无奈:“哎呀,真是无情。也不知谁小时候爱哭鬼摘不到草药要缠着小师叔帮忙?如今又上刀山下火海地趴人屋顶躲人家的床底,不是三天两天青楼装花公子蹲侍郎,就是隔天昨日装乞丐。你师叔我的易容术确实不错,但我夜夜为了你躲人家床底,差点被那胖得跟猪一样的员外震得……为卧底差点殉身,你可知道你师叔这么大把年纪老处男的这心理阴影吗?”

    桑凝“哈”了一声,竖起大拇指以示嘉奖:“嗯,多谢,辛苦了。挺适合师叔的,这么成功,下次还继续。”

    路槐微俯下身来,平视原比他矮了一个脑袋的小丫头,那双明澈的眼睛依旧如泉水,但是却不见了往日的天真烂漫,这些年来,那汪潭水的深沉,仿佛有一个无底洞,只有空。

    而里边,是需要很多东西去填补,便是仇恨。

    路槐一瞬有些怔然。

    桑凝却不顾他的神情,只管伸手继续要她的东西:“给我。”

    路槐回神来,忍不住唏嘘感叹:

    “遥想多年前,有一怨种师叔为了自己的小师侄,在那高山雪地抖成了筛子,可爱的小师侄却拿着师叔采来的药,拿回京城大房子里去献给那一身是病的柔弱小郎君……哎呀,还有比我更没尊严的师叔么!

    路槐一提起那些往事,就开始开始打开话匣子顾影自怜了。

    其实他比桑凝也就大了十岁,但师父仙去已久,师兄江离一家子被斩时,他也震惊难过了好些年,后来远离了京城,四处游历。

    有一日,到了北境。他在那住了好几年。

    再后来,北境打仗了,他竟然被桑凝一家子救了。

    命运的轮转或许在那一刻又重新启动,知道江岁宴没有死,他自然是开心的。

    然而,过往天真烂漫的印记在如今的江岁宴身上已经不剩丝毫,只剩复仇的使命。

    世上大概,本就没有桑凝此人,只有仇恨的江岁宴。

    看到路槐又开始发着怔,桑凝二话不说从他手中将那百官册抢了过来,又熟稔的从他兜里掏出几块香糕来,挑了一块好点的啃了起来,又拿出那块已经啃了一半的扔回给路槐:“请你的。”

    路槐“哼”一声,嘀咕着“拿人东西来请人,你也做的出来。”

    说着,顺势就接过糕点咬了一口,一旁的小羊羔“咩咩咩”地拱着他的膝盖,这才想起来这玩意是方才那块被羊啃过的……

    路槐呛了一口气,咳嗽着把香糕扔给了小羊羔。

    桑凝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又坐下来,靠着树,细细地翻看着路槐收集来的东西。

    路槐凑到跟前,随着她滑动的指尖,指着名字,挨个挨个地说着:

    “这位户部的官员,朱简居,平日最爱的就是园艺花草,最近正打算重新将家里的宅子翻新一遍,据说此人格外喜欢珍奇香草。”

    “这个礼部的洪金水,平日总说自己爱听琴说曲,最近四处收集失传的琴谱,但此人实际上十大古名曲是一首都不会。哦,不过那青楼花魁的门槛,倒是让他给踏烂了。”

    “兵部官员的这个,爱下棋,但是棋艺烂得不忍看。”

    “工部的这个,一天到晚在家琢磨着做些手工玩意,用金子,嗯,纯金。真有钱。”

    “还有这个吏部钟云升,吃喝玩乐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不精通的。全京城的烟花酒楼赌场都有他常出没的身影,而且出手也不凡。”

    “这位刑部的官员,你家那位小郎君父亲刑部尚书苏震青门下心腹,平日里听闻是挺节俭有度的,但我潜入他宅邸睡房里,那有个暗房密室,里头满是绝迹的古董书画,各个名家的墨宝,真是应有尽有。”

    “还有这位……”

    日头渐沉,桑凝翻着那厚厚的册子,阅完了轻轻合上,闭目,睁开眼:“这么多贪墨之人。倒是正合我意了。”

    桑凝总算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来了,但路槐却莫名地抖了抖身体,只觉得眼前的小丫头眼神却如冰雪般霜寒。

    路槐关心道:“丫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桑凝摸了摸下巴,思索着:“既然他们这些人吃喝玩乐逛青楼样样精通,当然是投其所好,去巴结他们啊。”

    路槐一拍脑袋:“哦,我听说镇北王府的冬至宴要到了。”

    桑凝点头,“嗯”了一声。

    路槐一个翻身就蹦了起来,“这些人全都要去冬至宴,你这是要……”

    桑凝笑了:“商机来了,贪财的小师叔。”

    路槐轻哼了一声:“那你这一次可要给我分多点。”

    桑凝点头:“那你要多少?”

    “你二我八!”

    “不成。”

    “我八你二!”

    “做梦。”

    “你三我七!”

    桑凝嗤笑了一声,摇了摇手指,“六五,我拿大头。”

    路槐呵了一声,又摆摆手:“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你师叔。长辈不记小辈过,这次就让你了。”

    “成交。”

    桑凝拍拍身上的尘埃,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收拾好了弄到的东西,准备回家。

    刚走出几步远,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小宴。”路槐突然叫住桑凝,她轻声“嗯?”了一声,转身,定定看着眼前身高马大的青年男子。

    恍惚里多年牵着小女孩,在山里爬跳教她辨认香草,听她奶声喊着“小师叔”的那个少年,和眼前男子的影子渐渐重叠,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模糊得如同水的形状。

    没有边缘。

    桑凝叹息。目光悠悠,却是不再去看路槐了。

    路槐明白,有些事情再也无法回到过去,有的关系,也只能停留在最美好的少年时期。

    他微微叹气,低声嘱咐:“万事小心。”

    桑凝笑了笑:“好。”

    *

    离冬至只剩几日的时间。

    天气是越来越寒冷了,京城里的冷风如刀片,只是早就不能让桑凝的心更冷了。

    但看着庭院那些枯枝哑藤,眼前浮现出幼年为苏明修治病的场景来。

    只怕这人冬至也不会好过。

    如果他真的那么固执地,拒绝用自己的丹国辟寒香。

    桑凝摇摇头,不再去想了,最近都忙着四处采办,该用的,该收集的,几乎是已经都得到手了。

    而当下,就只差宴会之上,让所有官员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当然,他们身上,自然也有她所想要索取的东西。

    桑凝回城,又望着朱雀街上那富丽堂皇的品香楼,嘴角淡淡微笑。

    冬至宴上,最大的对手便是这家了。

    品香楼,至今还是整个京城贵族之流最爱去的香铺。

    或者说,这个地方又不仅仅只是香铺,更是京城中的情报中心。

    在这儿,有京城最名贵的香品,同时也意味着有最具有权贵之人的力量控制着它的每一道门内,所商谈的事情。

    大雍国尚香事,许多贵族名雅之士皆以品香会为潮流,品香楼它可以接纳招待天下敬香之事和敬香的生意。

    更加抬高它的地位的是,宫廷贵族香品在此楼也甚为多见。

    虽说有的香品与礼制不合,但京城的达官贵人为彰显身份,时常会将那么两三样的帝王专供香品换成类似的质地和属性的贵族香,往往品香楼里的新品,便是下一季京城里最热门的贵族香。

    如今,独占京城贵族鳌头的香品,正是那些善琴棋书画的小姐们所钟情的雅颂香。

    只不过,也仅限于此月为止了。

    下个月,桑凝微微一笑,她会让她的新制香品,盖过这品香楼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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