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

    桑家香铺。

    “阿姐回来啦!”

    小景将路槐的小羊喂好了草后,栓在了前院。见桑凝走了进来,对着后头院子里大喊了一声,仿佛是故意在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路槐吓得连忙将满地被小羔羊啃得参差不齐的药材都胡乱塞进一旁的炉灶后边,偷偷藏了起来。

    露出假惺惺的微笑,张开双臂,热情上前迎接一脸沉闷的桑凝。

    “唉哟,小祖宗可算是回来了!”

    被桑凝无情地推开。

    路槐的手停在空中,见桑凝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咋了?苏明修惹你生气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

    “不对,你有事。”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一定有事!”

    路槐猛地一拍大腿:“啊!我知道了,难道他还在怀疑你身份?”

    桑凝瞥了一眼他,没力气地点了点头。

    路槐惊慌:“他认出你了?”

    桑凝摇头:“倒是没有。”

    “哎呀,我是不明白你们了。”

    “你看他上次晕倒那么伤心的样子,明明也很担心他,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真相好了?”

    “不行!”

    “他现在是御史,以他从小对你那般深厚的情谊,对你行事不是更加有利吗?”

    “绝对不可以告诉他!”

    桑凝紧紧盯着路槐,眸子里全然是决绝:“任何有风险的事,我都不会去做的。”

    “我……无法完全地信任何人。”

    桑凝那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的模样,让路槐心中大为不悦:“包括我吗?”

    “你不一样,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路槐忍不住大叫道:“呸!贼船!知道我这么重要还天天压榨我,你也不怕哪天我急了,给你把船捅个洞,同归于尽。”

    又拔出银刀,泄恨般用力削着一根竹木短笛,不情不愿继续道:

    “大不了把苏明修也绑来船上。或者,绑去你床上?我看你们俩也挺般配的,青梅竹马,郎才女,”

    “呃,看着也不差,现在这张脸,勉强还算有个貌,不如干脆明日就上门将真相告诉他,后天就给你们操办婚礼,然后再……”

    桑凝冷冷一声:“你要参加冥婚?”

    路槐无语地瞪着她,可她一副他若告诉苏明修,她现在立马就自尽当场的模样,让他着实吃了一嘴瘪。

    路槐没好气地翻白眼:“我看你啊,根本就是偏心。有危险的事,就我们俩一起做,没有危险的,就让苏明修独善其身。”

    “和这无关。”

    “我看你明明是担心连累了他。”

    “没必要拉他下来。”

    “至少,还不是时机。”桑凝喃喃自道。

    路槐还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听到桑凝这一句,反而有些吃惊地愣住了。

    “你、你你你!我去啊,你原本还真打算连苏明修都利用啊?”

    “……”

    “哇,好啊,江岁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蛇蝎心肠了?”

    桑凝摆摆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累了。”

    不再搭理路槐了,准备回房之时,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路槐正生气地拿竹笛撒气,猛然削成了牙签。

    摇摇头,叹气,这人真是暴殄天物,又废掉了一根好竹子。

    正转身抬脚,却发现灶台可疑地多出一块旧罩布来,诡异得极为不和谐。

    桑凝狐疑地改了方向,往灶台走去,路槐心惊,拦住了她:“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你让开。”

    色厉内荏,不容分辨。

    桑凝一把掀开了那罩布,昨日药藏局差人送来的奇珍药材,挨个被啃了个不规则形状的牙印,是羊咬过的痕迹。

    “路!槐!”

    “哎呀不关我的事啊!是金子惹的!”

    “你知道这批药材多珍贵吗,你那羊都啃去了咱们家铺面小半个月的营业了。”

    “小景,晚上想吃羊肉火锅吗?”

    “啊?阿姐……”

    “哎哎哎!别这样啊,你把金子吃了不吉利,咱们得破产!”

    “吃金补金。”

    “你这太不人道了!”

    “它是羊。”

    ……

    狭窄的院子里,桑凝追着小山羊跑,小景和路槐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圈,不知何时开始,院子里竟然久违地充满了打闹嬉笑声。

    *

    从桑凝那离开后,苏明修精神恍惚,双目失神地在路上走着,脑子里不断重现着过去的回忆。

    不知不觉,走到了朱雀街,停下了脚步。

    在即将要入药藏局之时,见一辆十分眼熟的药材货运推车,从道上拐出,可却是往和皇宫相反的方向驶去。

    苏明修不由得皱了皱眉,运往京城的境外货物,往日非是沿着此道。看那官运的托箱,应是昨日才到的最新的大雍国外的新药材,这些药草珍贵至极,平日里是立马会送进皇宫,若没有皇上的允许,药藏局是不能私自将药材进行买卖的。

    他薄薄的嘴唇微抿,手指在宽大的衣袍之下,不自觉地捏住。

    苏明修跟在那人的身后,倒是要看看这车要运往何处。

    就这样,他悄然跟着那药材拉货小吏,穿过朱雀街,往西边一直走,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最终,停在了桑家香铺门口。

    苏明修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店铺门口,连忙躲在一旁的树边,看着那药藏局的小吏笑脸相迎地对桑凝喊道:

    “桑老板!今日药藏局最新的摩罗国药材送至了,还请您在册上画个印。”

    铺子里出来的姑娘从容不迫,麻利地画完印,按照名册上一一清点好了。

    又打赏了小官吏一些银钱:“多谢,有劳了。这点钱小小谢意,大人拿去喝酒吧。”

    桑凝嘱咐伙计将那些药材卸下,往内院里搬去。

    小官吏不断言谢,擦了擦汗,笑嘻嘻地将一锭银子小心地收起来,悄声道:“桑老板出手果真大方!赶明儿我再给您送些新品过来。”

    “往后也请大人多加关照了。”

    “小的不能出来太久了,还望姑娘在上头那多替我美言几句,年底了,让我也有个好奖银,回家过年孝敬八十老母。这日后姑娘若有什么需求,药藏局那边我能替您看顾的,一定尽力而为!只要不是偷拿皇上专用的贡品,其余的珍贵药材,偷偷弄点出来,我没问题。”

    “说的是。这条道上人多眼杂,下次再还是得做的隐蔽些,我仔细过去瞧着,能看到你那布罩下都将药藏局的官运托箱露出来了。回头我给你换一些普通的木箱子罢。还有,这推车也劳烦换掉,到时候我会准备好。”

    “还是桑老板周到心细。是我着急了没注意,下次一定不会了。”

    小吏高兴地收了赏钱,准备悄悄地打道回府了,却又忍不住回头,左右看看见没人,低声夸赞着:“桑老板,你可真是聪明,这以往还没有人敢私卖这药藏局的药材,你这么一来可算是掌握着全大雍最新的药材了,想必你家香铺店的东西,别家一定没有!我们上头的主子太太们,就爱自己用的东西是别人没有的,我看啊,你这生意做的厉害了。”

    桑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招呼他赶紧离开,别让人看见了,到时候给太子殿下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吏连连点头说是,转头便悄悄从来的拐角处返回了。

    桑凝目送小吏走了,这才返回铺子里忙活。

    小吏正要沿着原路返回药藏局,却被站在树后那个高大清俊的身影突然闪出给吓到。

    定睛一看,竟然是穿着常服的御史大人。

    “苏、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苏明修的表情十分不好看,此人向来就有铁面包公修罗之称,又素来与太子不合,这今日要让他当场逮住,他可真算是完蛋了!

    小吏心中不禁发毛,头也不敢抬,垂着脑袋,胆战心惊地看着苏明修衣角。

    苏明修冷着声音问道:“药藏局的东西,为何不送至内宫?如何送到朱雀道的商铺里去了?”

    “我、我我……我不敢说。”

    “大胆!明知故犯,你可知罪?!”

    苏明修突然震怒的声音让他瞬间腿麻跪下,连连磕头求饶:“回、回禀御史大人,这是太、太子殿下吩咐的,小的们也只敢遵命行事……”

    “真的,小的不敢骗您……太子殿下早些时候和桑家香铺承诺的交易,我们只管照做……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小的家里还有八十的老娘,我……”

    苏明修伸出手:“刚才那个册子拿来。”

    那小吏瑟瑟发抖,这品类和印是太子将要药藏局的药材私卖给桑凝的证据,若是让太子知道自己交出去了,他的命就没有了。

    小吏抱着苏明修的腿哭诉:“苏大人,求求您,行行好,能不能饶了我这一次,您就当没有看见……我、我还想活下去。”

    苏明修烦闷地揉了揉眉心,睁开眼,赤红的眼角怒意燃烧,不再多费唇舌,直接将他手中将那册子给抽走,冷冷道:

    “想要留命,今日便不用回药藏局了。去大理寺,那边我会嘱咐大理寺卿秉公处理,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殿下,规矩是皇上定下的,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意越权违制!”

    “你走吧。”

    那小吏颤抖着哭着,连忙往大理寺的方向逃了。

    苏明修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视线望向桑家香铺的方向,幽邃的眸子里波涛汹涌翻滚,凝着一股冰寒怒意,静静燃烧着,似想要将那桑凝焚烧个干净。

    若不是她那双眼睛……

    太像了。

    他简直无法容忍,此女在京城搅起一番乌云滚滚,

    这都是一些珍贵的异国奇香,难怪京中香铺格局大变。桑香每每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新香,原本想着只要那名女子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都能容忍,可是这种药材,却在往上报备之前,提前让桑凝先掐去了一些。

    不知道此女到底是何居心。

    但可以肯定,不管是钱财,地位,还是垄断香事也好,她一定是有所图谋,且所图之事,只怕不小。

    苏明修的心如同茫茫大海上漂浮着的孤舟,他以为看见前方有熹微的光亮,近了,才发现是更汹涌的浪潮在凄月下拍打着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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