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贿

    传闻百年前的京城大疫,在早春二月至初秋九月,短短的七个月之间,全大雍国上下死难百姓多达数百万人口。

    那时北境战事又连连吃紧,战马病也死数万匹,整个大雍国都笼罩在黑色的死亡阴影之下。

    到江氏香药出现,疫病方才出现的一线转机。

    当年的江离的祖父还只是一个刚出山门名不见经传的小香师,他云游大雍时曾在苦瘴地的罕见植物中提炼出一种特效的精油,配合以苏合香,菖蒲,艾草,防风等中草药调和出香药,发生疫病后,那江家祖公用了自己独创的香药治好了些许轻症病人,他自己以身为例,走街串巷,向朝廷宣此香药,却遭到了太医署的白眼。

    然而街坊邻居照着他的法子做,瘟疫竟然真就不上身。过了一两个月,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此法子的效用纷纷效仿,终于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太医署传江祖公讯问后,不日,朝廷便出了新的防疫法子。

    朝廷按照江香师所说的,挨家挨户在门庭焚烧那香药,再辅以泼醋洒墙,又令其民将菖蒲浸泡在雄黄酒中,皇城中人皆以此酒涂抹于面额与耳鼻之间,在瘟疫与人们之间建立起一道屏障,对防止瘟病上身起了重要效果。

    此法虽说无法逆转救活重病之人,然而渐渐减少的感染,让大雍皇城的许多未感染之人受重惠,最终皇城命脉才得以保留,国命未绝。

    自那以后,江家香药受到了皇帝的万分重视,倾尽国力让江离的祖父研制宫廷秘药。

    数十载的深宫苦修,隔了好些年头,江氏再次调制出一款震惊世人的无价香方——

    长生香。

    传闻当年在江祖公调合出长生香方后,年老体弱的皇帝竟然面色重新红润起来,精神也健砾了不少,原本已经病重得无法下床行走,却能再度上朝批阅奏章。

    此事让整个大雍都为之震惊。

    让江祖公真正进太庙的事,是另一份养生香方的诞生。

    从前大雍国的子民人均寿命只有不到四十,在那长生香基础上,江祖公对香方里的珍贵药材进行一次普通药物的平替和增减,由此诞生了一款十分便宜养生的香药方。

    此养生香方子在江祖公的建言下,最终进了家家户户的灶台,寻常百姓家中幼年孩童也变得没那么爱生病了。

    至江太公仙去时,大雍国的人均寿命竟然延长了十余年。

    由是,江家门楣便盛荣三代,帝恩宠辱不衰。

    每年大雍都要举办数场祭祀敬香之仪,所为便是祛除瘟疫,且大雍第一任大祭司的职位正是江离的祖父本人。

    然而那传闻中给皇帝用过的长生香药,却在后来的战乱中遗失了,只余留下半份火烧过的残余香药方子。

    江离幼年便从父亲那听闻了祖父年轻时的事迹,江岁宴又是从刚会走路便从江离那儿听闻了曾祖的香绩。

    可江祖公弥留人世的最后遗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许让此方泄露出去,可能会为天下百姓招惹无数祸事。

    那残缺的半份长生香方,在江氏子孙后代中流传了下来,现如今到了桑凝的手中。

    桑凝从未打开看过的那小金锁里,父亲说此金锁里,有着江家人能保命的最大秘密护身符。

    但未到绝境之时,父亲千叮万嘱决不能打开。

    桑凝隐约猜到,或许此金锁和那失传的香方有什么关系,但先人既然有如此遗愿,想必有什么难言之苦。

    况且,世间许多神秘宝藏,一旦打开它了,就仿佛打开了某种魔咒,一些可怕的发展永远在人的掌控之外。

    桑凝深知这一点。

    因为人,永远有欲望,永远在追寻,永远不满足。

    那个金锁,她也如此遵照父亲遗训从未将其打开过。

    她并不相信世间有什么东西能拯救得了一个真正绝望的人。

    所谓命数,到底还是靠着人自己的选择而被左右推着向前发生。

    *

    桑凝微宁神摒气,今日她还有许多地方要去走访。

    她翻箱倒柜地找着,将铺子里最后值钱的几样东西都揣了出门。

    外头官兵们还在挨家挨户搜着病人的家用去焚烧,而她却和整个街道恐惧凝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今日特地梳着精致的发髻,桃花色泽的红润脸颊,虽非倾国倾城之姿,但她本身就拥有一双无比明澈摄人魂魄的双眼,再添加以淡淡唇妆,招牌式的桑家香药铺老板的待客微笑,秀丽的温和的面容也生了几分明艳的天真,让人倍加好感。

    又因为她过于理直气壮走路带风的劲道姿态,让那两个守卫都心里打鼓,看到她人犹豫了一会,却都再也不敢拦下。

    桑凝只需站在那儿,挑眉一瞪眼,两人面面相觑,十分认怂连忙退让放行。

    昨夜因沾着苏明修的光,那两个守卫如今只当是苏明修派她出去做事的。

    桑凝面上满意地点点头,似对两人进步大有欣慰之感。

    手里挎着金银满箱,朝着第一个目的地太常府的方向前去了。

    只是桑凝没有发现,在她离开后,身后紧紧跟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背后的人出之时,两位官吏毕恭毕敬地行礼:“苏大人!”

    却被来人心不在焉地挥手敷衍,并伸出手指在嘴前示意他们不要大声。

    苏明修望着桑凝离开的背影,清幽的眸子里满是疑惑,鬼使神差地便跟着她身后一道出去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事啥药,总是隐约觉得没有什么好事。

    *

    桑凝来到了太常府的角门处,对管理文书档案库房的小吏,用一锭金子就足以打动他们了。

    她麻利地将那篮子的金银取了些打赏了门口小吏,让他帮忙去通传一声。

    不多久,果然便出来一个文书官人灵台丞,出来迎接她进屋去了。

    “桑姑娘,这几年的雨水旱灾记录都在此,希望对你寻找合适的香药材能有帮助。”

    “多谢灵台丞大人,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小事,这里本就没什么人来。就不打扰你了,你慢慢看。”

    桑凝驻足许久,将几年来的气候资料翻阅完毕后,又问灵台丞大人:

    “为何那江淮的档案,只有最近十年可查?”

    “桑姑娘,是这样的,京城一般只留存十年的档案,若要再往前,只能是去当地查了。地方州县府衙门会保存二十年以上的灾害档案。”

    “我明白了,谢谢灵台丞大人。”

    “不客气。倒是姑娘你帮我解了家中病人的燃眉之急。我就在门口守着,若有疑问,随时唤我。”

    那文官轻轻掩上房门,留下桑凝一人在档案库房翻阅着资料,她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清明。

    心中的怀疑渐渐被证实了一些,但还需要很多查证。

    午时,饭都未用,又去了漕运帮。

    申时,再去了廪人处询问。

    ……

    一日下来,手中的金银箱已经快打点得差不多了,桑凝却未发现,身后一直有个人影跟着她。

    而那人,每当她进一个地方,脸色就难看上几分。

    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抓个行贿现场。

    在桑凝整理了一下衣服,正准备拿银子去打点户部侍郎的门人去通报大人之时,却突然被人给抓着了手,拽到一旁。

    桑凝看着苏明修那张黑成包公的脸,一脸惊讶:“苏大人?你在这做什么。”

    苏明修强忍着怒意,隐而未发,青筋暴跳地问:“这该是我问你的问题。”

    低沉无比的气压。

    桑凝震惊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几乎要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该不会跟了我一整日吧?”

    “苏大人原来……还有这种癖好……”

    苏明修死死地盯着她,和她手里方才拿出来准备行贿的金子,寒声道:“你若不是做贼心虚,又如何害怕我跟着?”

    “真是好笑,脚长我自己身上,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倒是苏大人,鬼祟尾随一名女子,是何居心?”

    苏明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原本清俊的面容因为生气眉头紧皱,薄唇紧抿得如刀刃,眼角是厉色,锐利目光射向她,不容她分辨: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桑凝柔媚地笑了:“苏大人既然知道,那何故还问。”

    “你……!”

    “苏大人,咱们今天就此别过哈!我有要事,就先告辞,再见,再也别见了。”

    桑凝只觉此人无趣得很,转身便要走,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几乎连拖带拽地往那人身上撞去,她下意识便要挣脱那只手,却被死死地困在苏明修宽大温厚的胸膛里。

    桑凝面色红润得如桃花,眼睛却充满愤怒,气急败坏便想踩苏明修一脚,竟然也被对方给躲开了。

    “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明修阴沉着脸拽着她的双手,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身子:“你跟我回去。”

    桑凝皱眉:“我若不呢?”

    苏明修垂眸,神情有些复杂:“你一定要这样行事?有什么困难的事……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

    “你到底想查什么。”

    桑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说了你会相信我?”

    苏明修不去看她,低声:“总比你去贿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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