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

    桑凝和苏明修两人来到江淮县城的府衙,苏明修让人通传过后,当地县令见是御史大人来访,连忙出来拱手迎接,赔礼道歉。

    “不知御史苏大人大驾光临,刘某有失远迎,不甚惶恐,望大人海涵!”

    “客套的话不必了。刘大人,本官需要调看一些江淮州县的资料,还请通融。”

    “苏大人哪里的话,刘某这就叫人去取来这二十年的地方县志来。”

    “另外,今日我来此地调查资料一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下官明白,二位还请用茶,请在此地稍等。”

    桑凝看到那小县令慌乱用自己袖子擦干净凳子,然后请苏明修坐下的惶恐模样,叹了口气:“苏大人的名号的确比钱更好使。”

    苏明修未做声,只是静静喝茶等候。

    刘县令将去档案房,恭恭敬敬地将二十来年来的记录全都调了双手奉上。

    桑凝毫不客气地代苏明修接过:“有劳大人”,便头也不抬地迫不及待仔细翻阅起来。

    苏明修看了她翻阅的那些记录,开口问道:“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嗯。”

    “从这份二十年来雨水记录来看,和我在京城看的那一份比对,很有可能的确是水源的问题。”

    苏明修眸子微动:“此话怎讲?”

    桑凝深思:“因为是水而影响到了粮食。”

    她双手递过那本厚厚的县志:“这是这几年的降水记录,大人请过目。”

    苏明修仔细地翻阅着那地理县志,眉头思索着,“照地理志看,此地每隔几年便会有几次大降水导致连续的洪灾。一旦水灾泛滥,时节最受灾害的便是河道,河道状况一旦恶化,会引起百姓们用水的安全……和,“

    苏明修恍然明白过来,抬头看着桑凝:“难道?”

    “大人说的不错”桑凝赞同地点头了点头,补充说道:“还有,粮食的污染。”

    苏明修有些疑惑,手指在县志上停留:“可是粮仓怎么可能出问题呢?如果是粮的问题,那为什么朱雀东的人却没有一点事?”

    “所以接下来我们还得去漕运粮仓看看了。”

    桑凝叹了一口气:“这一趟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

    苏明修看着桑凝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阴沉:“倘若真有人在粮仓要事上玩忽职守,滥用职权,我绝不饶恕。”

    “苏大人,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了。别忘啦,你我只是贩卖米粮的黑心商人。”

    桑凝朝着苏明修眨了眨眼睛:“不然,老鼠就要跑掉了。”

    *

    两人从民间成衣店出来,苏明修和桑凝都换了一身没有京城名贵那么扎眼的锦缎衣服,混在本地商人当中,看起来倒是也寻常。

    桑凝给苏明修一路上对着两人的身份和剧本,自信满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此行的目的,只为确定粮仓情况,不必打草惊蛇。切记,切记,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去漕运粮仓的路上,两人经过了一片稻田。

    桑凝见那一片的稻谷,突然挽起了裤腿就要下地,苏明修见她毫不嫌弃泥水脏,愣愣地站在田埂上,皱眉拉她:“你这是做甚,莫把人家辛苦种的粮食给踩坏了。”

    “苏大人,你站在那儿别动。不然,我可要泼你泥水了。”

    桑凝知道他从小就爱干净,一面佯装笑着威胁他,边捞着裤腿下到了田里。

    今年的雨水很多。她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了每一株水稻。

    果然,有很多空心的稻谷。

    土壤里也全是积水,这些作物的根部泡水太久。

    桑凝看了一圈,挽着裤腿准备上来,苏明修连忙拉她一把。

    “今年的雨水太多,庄稼生长受到了影响。空气过于潮湿,许多稻谷空了心不说,这一批稻谷只怕收成后无法贮存多久。”

    苏明修思忖着桑凝所说的话:“你觉得这和京城百姓的病症有关?”

    “京城病人家的大米已经无法查证了,但京城的粮仓是通过漕运水运过来的。而京城粮食的的源头便是咱们这江淮粮仓。”

    桑凝指着对面的一条河流说道:“苏大人,你看。我查过县志,那条河便是江淮的地下河水出口。”

    她拉着苏明修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掬了一捧水,给苏明修递过去,示意他尝尝。

    苏明修用手指沾染了些河水,放进自己嘴里,眉头蹙起,有些不解地望向桑凝“这水质咸卤,已经受过污染了?”

    “嗯。”桑凝点了点头,也尝了一口那地下水。

    果不其然,水质咸苦。

    桑凝松开手,让水滴渗进脚旁的土地,幽声道:“苏大人,你还记得咱们查看的过的县志记载吗?”

    苏明修点了点头。

    桑凝淡淡一笑:“四年前京城的梅雨季异常长,听闻持续了两个多月。而这期间从江淮地运来的粮食便很可能受了影响。而且京城的县志里,我发现每隔四五年左右便有雨水灾害。而刚好又和那流行的疫病时间能够对上。可惜灵台丞大人那只有十年记录,今日来此翻看二十年,依旧如此。很可能是粮食受了河道污染。”

    “您再看,”桑凝顺着地下河的方向指向不远处巨大寥廓的建筑,说道:“离地下河很近,又建在了运河边上,那里便是江淮最大的粮仓——淮嘉仓了。”

    桑凝接着说道:“地下水因为接连的大雨而掺和地面上混杂肮脏的泥土,从而变成了'苦水'。"

    苏明修回忆了一番,点头:“你说的不错。从今日所翻阅的二十多年来的大雨记录,比对着疟疾流行的死亡增多的时间来看,几乎每次“苦水雨”大降超过半个月,护城河的水溢出之时,便是疟疾患者增多的时候。”

    桑凝叹气道:“你们京城里生活的人,不会知道这苦水雨的害处。它们会让粮食发霉,特别是储粮旁若还有花生地的情况,更加会让人产生严重的中毒反应。”

    苏明修回想刚刚他们来时,还真就沿途经过了一大片花生地。

    发霉的花生,加上苦水土雨污染过的粮仓……

    苏明修紧抿着唇,继续问道:“但既然是粮食出现了问题,那为何朱雀东的住民却鲜有人得疫?”

    桑凝叹气:“三年耕作,仓廪余一年存粮。粮食压积多了需要更换,但是朱雀东的住民因为多较为贫穷,常买的都是临近换仓时期卖的粮食。而朱雀东的大户们,年年所吃的是漕运来的当年最新的大米和小麦。我们家香铺里的伙计们虽然上工时与我们同食,但店铺打烊之后,他们依旧会回到自己家中,长期下来,便也中毒了。只是他们都是家人里最晚才发病的那位。”

    “更何况,朱雀东的地势也比朱雀西高,高地势地下河水污染渗透到低处,让毒素累积起来,导致朱雀西的水质也变成了咸水。”

    苏明修仔细回想着,桑凝说的不错,大雍国官粮贮存轮换的时间一般来说是五年,京师仓换得则更加勤快,三年左右便会换上一轮。

    而每隔五年,便会开粮仓低价卖旧粮。

    苏明修顺着桑凝的意思,思忖道:“按你推测,嘉淮粮仓就建在江淮运河的边上,粮食会被送入京师仓。朱雀东的粮仓来自于京师仓,这部分是主供皇城司和皇宫用的,卖的都是当年的新米,不会被放置在粮仓储粮。”

    苏明修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所以每隔几年京城都会有大范围的腹泻肝伤重症病人,是因为每隔几年这些旧粮都被低价卖了?”

    “苏大人明智。”桑凝点头,继续说道:“而换粮之时,有大人贪图利益,便将那旧粮几百石陈腐粮食都以低价买卖了。朱雀东的百姓原本就不比东边的体面,一看米价最低的时候,自然又会大量买了贮存在家中,有时直接便是一两年的分量。这样粮食变质的情况就更为糟糕。”

    苏明修嘴唇咬得有些发白,眼神暗芒涌动:“漕运粮仓的问题,在于运送时的验收官。粮食有没有问题,他们应当是最清楚的。然而这些尘土雨污染过的粮食依旧被送往了京城,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其中一定是有人接应。”

    桑凝笑了:“很明显,粮仓有人故意换粮暗中低卖。如此一来,既赚到了漕运的钱,又赚一笔粮仓的钱,岂不是两全其美?唯一苦的,只有朱雀西的百姓罢了。”

    苏明修愤怒万分,手紧握成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整个茶杯都摇晃了起来:“可恶!这些食君之禄,却草菅人命的畜生!桑凝,本官命你尽管去查,任何一个脏过手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桑凝欣慰地点点头:“苏大人,记住一定要忍住,咱们只需要证据就行了。”

    苏明修不去看桑凝,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静静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咱们要等的人来了,粮商线人。”

    桑凝望去,果然,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正笑意盈盈地从粮仓里出来,往他们约定的地方见面来了。

    来人见了他们,倒也不急着介绍自己,精光如老鼠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阴森的声音开口问道:“两位看着实在面生,是道上是哪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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