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看着实在面生，是道上是哪家呢？”
“我们是九江八蔓总瓢把子的并肩子，今日我俩先走线上确认一下这批有多少量。”
来人阴森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又来回梭巡了一遍，但瞧着桑凝和苏明修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倒是十分有气场，桑凝的举手投足间更是有道上大姐头的模样，这人微微变了眼神，尊敬地张开手掌心示意“二位请”。
“原来是总瓢把子的人，失敬。我这就带你们去粮仓看看，这一批的情况把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今年情况更加严重的，不知你们要去了是要卖往哪个州府？”
“西川今年冬天遭旱，大几十万人口正缺口粮，百姓正抢着买呢。而且官府施粥也需要米，朝廷现在为北境战事吃紧，官府那头我们有人，若收购下来咱两头都有益处拿。”
“原来如此。不过那边走漕运只能走一段，就得靠陆运。这成本只怕也不得行了。”
“所以劳烦老哥给个好价了。”
“好说好说。”
那黑胖子一路跟桑凝闲聊着，时不时地旁敲侧击下套探虚实真假，却都被桑凝一一巧妙地化解。
早在来之前，她便以让路槐劫持了江淮漕运帮派负责对暗号的线人，动以金钱利诱和人身安全危逼，如今真正的线人还在路槐那绑得严严实实的。
只有桑凝平安回去了，这个线人才能够安全地拿着他的一大笔钱平安退隐。
苏明修全程只能紧紧闭着嘴，察言观色跟着桑凝。
“旁边这个小兄弟怎么都不怎么说话？”
黑胖子对他有些疑惑，老鼠般的眼神又再次闪现精光。
“哦，”桑凝拍了拍苏明修的背，笑着道：“咱这兄弟的性格比较内向，是我们今年培养的京城那头的新线人，但他还不太熟悉江淮地区，总把子特地叫我带出来走这一趟货，好让小伙子多见见世面。”
黑胖子啧啧了两声，“原来是这样。那小伙子要学习的东西可太多了。”
苏明修紧抿着唇，半天才憋出一句附和的话来：“我明白，我一定好好学习。”
跟着黑胖子走到粮仓附近，胖子说要去通报一下：“既然你们来看样米，我得跟咱们漕运司的转运使打个招呼，这样也方便你们定好漕粮的运送时间。”
“有劳了。”
“二位稍等。”
黑胖子将他们俩暂且安置好，便消失在门口。
苏明修连拉着桑凝，低声问道：“你过去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事，怎么连漕运黑话都懂？“
桑凝拍拍苏明修的肩膀，摇头道：“这就是行走江湖的功力了。苏大人别废话啦，咱们先看看粮，这些人不是好惹的，总之万事要小心。”
“嗯。”
桑凝四处找了找，寻了把扫帚在最外头的门上斜着放着。
如此只要有人过来了，一推门扫帚就会有动静。
桑凝给苏明修使了个眼神，直接往粮仓里头走去。
粮仓空间十分大，整个淮嘉仓得储存上百万石粮食，而这些粮储存都是有条件的。
粮长押运的漕运的粮更是需要经过漕运总督衙门检验的，这期间还有监督巡查官，押运官，监收官好几层检验，负责质检的监兑官必须要对送往京城的粮食进行精细挑选，对大米的潮湿变质和掺杂成分都进行验收无误，方才准出具通关米结才允许上漕运粮船。
而如今这一批粮便是即将要运往京城的通关米粮。
“苏大人，”桑凝走进粮仓里，打开了一袋米粮，用手直接插入其中掏出一把米，轻声喊苏明修过来瞧瞧：“您看。”
苏明修走过去，看着桑凝手里那一把米。
大米圆润程度远远不及受检标准，颗粒十分小，且不少空心，用手摸上去一把，竟然感觉到里头无比潮湿。
这些米是全是被大雨水灾污染过的，且放在这粮仓里，压根就无法贮存。
这样的米在收成当年，就应该直接向百姓开仓放粮发完，而不是堆积在这漕运粮仓里，再以普通粮价收购到运送到京城进行贩卖。
这批粮，压根就没法通过检验！
苏明修气得浑身都在抖，这说明整条漕运送粮道上，甚至京城里头的接应的粮商贩卖点，都是沆瀣一气腐败严重！
“苏大人，我们行船来的路上您注意到那些运粮漕船了吗？”
桑凝叹了一口气，说道：“送往京城的漕运船分成了好几批，我注意到了有一批标记着京师仓，这些应当是供给给朱雀东边的粮商的，倒都是些好粮食。”
“而这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潮湿变质粮，就被运送往朱雀东面城郊外的粮商了。这也是为什么东面的人很少有人出现伤肝腹泻的症状的原因，因为他们吃的粮食才是真正过了检的。”
“可恶！这群大小官吏和粮商贪腐结帮成派，每年收成的好粮调出了往京师仓，把百姓当什么了，又把王法当什么呢！咳咳……”
苏明修拳头紧握，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咳嗽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
桑凝见他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劲，连忙要过来替他诊脉，苏明修却不着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垂眸低声：“我不碍事，只是一口气憋着没有顺过来。你将这些米装个样品带走，我今晚回京便写弹劾折子上奏皇上，一定要让这些腐败的白眼狼漕运官，为此次京城受苦受难的百姓付出代价。”
苏明修心中冷寒，郁结不已。对桑凝关切的目光也不加多看，强忍着来自心口的疼痛和骤然生起来的寒意。
桑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苏大人，真的没事？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就离开，我先带你去医馆拿点药要紧……”
“不必，继续吧。”
苏明修示意桑凝去取证据，桑凝无奈，只得听从他的安排。
过了好一会，门口突然传来动静，两人连忙中止手头的动作，好整以暇，等待来人。
然而，打开门的除了刚才的黑胖子，却还带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漕运军官，上来就直言：“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人，竟敢打漕运的主意，还来装我小弟？”
桑凝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身份已经泄露了，连忙赔礼道歉：“大人，我不懂您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总把子让我们来这里看看粮货的情况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一面佯装解释，一面已经偷偷拉着苏明修，绕过两人准备要要逃命了。
那漕运官却凶狠地一棍子打过来，桑凝躲开了，苏明修黑着脸愤怒地喊着：“御史监察苏明修在此，谁敢造次！”
“完了！”桑凝心里无奈喊了一声，“呆子！你这喊的哪里是官府，这是亮的催命符啊！”
“什么？御史大人？”
黑胖子和漕运监首官的脸色双双变了，皱眉紧紧盯着苏明修，眼里闪现出危险的精光来。
桑凝偷偷拉着苏明修的手，连忙赔笑着：“不好意思，哈哈哈哈他说笑话呢！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二位多包涵……今日多有打扰，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拉着苏明修往外狂跑。
“若真刚才那病秧子真是御史大人，那我们的事不就暴露了？”
“绝对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快，抓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快！”
黑胖子一声令下，不知道从哪儿又蹦出来许多□□上的人来。
桑凝拉着苏明修两人拼命狂奔，可跑不了多远，前边的路就被一排漕运□□的人给堵得死死的。
“完了完了，现在路槐又不在这里，咱们俩手无缚鸡之力……”
苏明修看着桑凝犯难的模样，十分有男子汉担当地挡在她的面前：“你们不要为难一个女子。”
又转头看着桑凝，小声紧忙说：“桑姑娘连累你了，你先走，我挡他们一会。我知道你办法多，一个人也能想办法逃出去。”
桑凝：“……”
“哟，真是让人感动啊，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病秧子御史大人还想着英雄救美呢，哈哈哈哈！下地狱去恩爱吧！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
对面的人哄堂大笑。
桑凝突然站了出来，举起双手，苏明修不解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桑凝不看苏明修，只顾着自己一面投降：“那个，你们看我就一个小女子，折腾不出什么大事。各位英雄好汉，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这样成吗，我呢，现在就把这位御史大人交给你们，你们就行行好，放我一马？让我加入贵帮，我一定能帮你们老大很多的！”
苏明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桑凝。
桑凝一脸无辜：“苏大人，一人独活，好过两人死。 ”
苏明修：“……”
苏明修：“你……！我真是错看你了！”
“我早说嘛，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多有情人。大难来了就是各自飞。这御史大人决计是不能留了，只不过这小丫头倒是生得水灵，人也聪敏。若老大真有那想法，也并不是不能考虑，”那领头人竟然真的在认真考虑桑凝的建议。
“我就说嘛，各位都是英雄好汉，你们放心，我真的是衷心投诚的！”
“你拿什么证明？要不，你亲手把旁边的御史大人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