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你拿什么证明?要不,你亲手把旁边的御史大人杀了吧!”

    说着,给桑凝扔来了一把刀。

    桑凝拿着刀,来到苏明修的面前。

    苏明修一脸铁青地看着她,原本就有些不舒服的身体更加摇晃了起来。

    那群人干脆看起了把戏,桑凝几次拿刀又放下,实在不好意思地回头和那领头人说道:“大人,这……可我晕血……”

    “那你把他绑了,然后扔水里去。”

    “好!”

    这次桑凝很麻利地接过他们手中的绳子,将苏明修牢牢绑了一整圈。

    “绑好了,怎样?可以让我加入贵帮吗?”

    “想得美。你以为我们有那么好骗?”

    “哎!好汉,有话好说!”

    “呸!少废话!你这么容易就背叛同伙说明也不是什么好鸟,俺们可不稀罕。既然你如此对待他,那么我就成全他,让你跟他一并作伴了,好让这御史大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兄弟们,动手!”

    “是!”

    桑凝还想再争取分辨几句,然而苏明修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苏大人!”

    桑凝惊呼出口,连忙要去扶他,可还未碰到人,只觉得头上一阵疼痛,便昏过去失去了知觉。

    *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暗潮湿又逼仄的空间里,桑凝缓缓睁开了眼睛。

    后脑勺还一阵疼痛,浑身也被绳子紧紧绑着无法挣脱。

    桑凝慌乱地轻声喊着:“苏大人?”

    苏明修并未有回应,只是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

    他们如今被人紧紧绑在一块,扔在黑暗密封紧闭的船舱内,耳旁是湍急的流水声。

    桑凝看着自己那渐渐浸湿的脚,往黑漆漆的船舱对面一望,果然有水流声不断从那儿传来。

    船舱正在渗水,而整艘船在渐渐下沉。

    “不好!他们这是打算将咱们俩直接用船沉底活活给淹死!苏大人,快醒醒!我们一定要尽快从这里出去!不然就完了!”

    “苏大人!听到了吗?快醒醒!”

    手脚都被绑得牢固,手旁也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突然桑凝想到了上次给苏明修拿回去了的小刀,以他的性子一定时刻带在身上。

    桑凝双手被绑在背后,只能艰难地一点点背对着苏明修,反手摸索着他的衣服,总算摸到了一个硬硬的金属,果不其然,是小时候苏明修送给她的小刀。

    她望着那柄小刀,瞬间恍惚了神情。

    小时候的江岁宴十分淘气,三天两头上屋顶揭瓦,爬树掏鸟蛋样样难不倒她,让家里人都十分头疼。

    可有一日,她上山采药时,却不小心被缠绕的藤蔓给缠绕住,跌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窟里,困住一整晚害怕得躲在里头,声音也不敢出。

    因为平日听大人们说夜晚山间有野兽,所以她也不敢大声叫唤,生怕引来什么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

    就这样,整整大半个夜晚,她都在担惊受怕的黑暗中度过,家里人和苏明修都担心得要命。

    江府上差人分头去寻找了,苏明修听说江岁宴不见了也从家中偷偷溜出,怀中揣着一把小刀,悄然出了门上山去了。

    凭着平日里江岁宴和他叙述她在山里采药时候的奇闻轶事,他仔细判断辨别出了她平日爱走的那条采药路线。

    但山里夜路最为危险,一不留神便有踏空失足落下悬崖的危险。若她是不慎落下去……

    苏明修压根不敢想,心里相信江岁宴一定没有出事,小心地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将自己当做盲人般小心翼翼探着路,确保自己脚下所踩的都是实地,又一面用那小刀划开拦在眼前的无数杂草荒枝。

    灌木丛将他的单薄的身子划出道道血痕,平日他身子本就不大好,那一夜也不知是什么信念强撑着他,忍着那夜晚寒露重对身体的侵袭,一双文弱的手,紧握着那柄小刀,披荆斩棘,瞻星戴月,终于在隐蔽的山阴处找到了掉进洞穴被藤蔓缠绕的小江岁宴。

    当他拨开洞窟那些藤蔓,黑暗的洞窟露出一道明亮的月光之时,哭红双眼的江岁宴颤抖着将小脑袋从自己双手抱着蜷缩的腿间抬起来时,入眼瞬间看到的是岁月里无比温柔熟悉的少年脸庞,和他伸出的一只白皙修长,满是树枝划痕的手——

    “岁宴,没事了,快过来……”

    “明修哥哥!”

    江岁宴哭花的小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张开双手欣喜地奔向他,奔向头顶的那一束照亮整个童年阴霾回忆的月光。

    苏明修背着江岁宴从那个可怕的洞窟里爬了出来,那一夜晚,头顶月光将黑暗驱散,而他温暖的背,却成为了江岁宴不可磨灭的记忆。

    是无比安心,让人温暖的宽广的背。

    只是,在背着江岁宴到达江府,放下她的那一瞬间,苏明修对江岁宴露出一个无比虚弱的微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便缓缓地倒在地上,在江府众人和江岁宴的惊呼声中,苏明修彻底昏死了过去。

    然而他满是伤痕的手,还紧紧抓着那把刀。

    桑凝看着手里的这把刀,心中思绪繁杂。

    船上只有水流声,苏明修神情没有往日的正经严肃,反而是多了一丝宁静的柔和。

    她看着他沉静的模样,叹息着却又笑了。

    想起了今日这文弱的呆子站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先走他挡住他们的一幕来,和小时候那个时刻想要保护她的少年影子再次重叠在一起。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当年那次背她回去之后,苏明修大病一场,身子的痼疾又更重了。

    为此,江岁宴长那么大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海揍,还让她端着一堆香药,上苏家赔罪道谢。

    自此后亲自每日上门,给苏明修弄药调理身体。

    苏明修倒是也乐得自在,每每总给她留了一个门,任何时候都可能随时看到她悄悄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

    “你在刻什么?”

    江岁宴从身后蹦出来,见他在那柄很漂亮的小刀上刻了一个“岁”字。

    “送你的。”

    “你的生辰快到了,我也想不到别的东西送你了。”

    苏明修将那小刀递给了江岁宴:“那日若不是靠着它的保护,我也无法找到你。希望我们岁宴往后都岁岁平安!”

    江岁宴拿过那个刀,纯真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状,“少了一个字!”

    小手拿着雕刻刀,又在那“岁”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刻上了一个“苏”字,只是比起一旁那个遒劲有力,风骨若松的漂亮“岁”字,这个字明显有些力道不够,虽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但也歪歪扭扭。

    “讨厌,你的字比我好看太多了。”

    “多练练就好了,和你调□□夫是一样的。”

    “那我还是更爱调香,一看到字我就头疼……”

    “那可不行,女孩子还是得要多看些书,以后才不容易被人骗。”

    “谁敢骗我江岁宴?我不骗人就是别人幸运了。”

    “是是是,岁宴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你还是得练,我明日就来督促你。”

    “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真的吗?你舍得?”

    ……

    记忆慢慢模糊,船舱漏水声在漆黑的夜里变得清晰起来。

    桑凝抹了抹脸上冰冷的液体,反手将那小刀熟练地握住,割开了绳子,又将苏明修身上的绳子也解开,轻轻拍着他的脸:“苏大人!苏大人,醒醒!要赶紧出去了!”

    推着他的肩膀,却在触碰到脖子肌肤之时手一顿,

    “他怎么身上这么凉!”

    桑凝心中不妙,伸出手按着他的脉搏,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她见苏明修蹙着眉,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毫无血色,而身上在微微地发抖。

    只是就算是意识不清醒了,他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桑凝的手。

    死死不放。

    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宝。

    突然虚弱微小的声音传入耳朵:“岁宴……”

    “是你吗……”

    “不要走,别走……”

    “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再见你……”

    听到他梦呓呼唤的那个遥远的名字,桑凝的眼睛再度模糊起来,心如在砧板上被尖锐的锥子来回研磨,无止尽地流着血。

    长长一声叹息,她低眉垂眸,将头凑近了苏明修的脸。

    长睫投下的阴影,唇边微微张合,温柔低语:“我在,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额头触碰上他的额头,滚烫的体温顺着肌肤接触传递而来,桑凝皱起了眉头,心中更加焦急了。

    “糟了,起烧了。苏明修这情况太危险了,原本就有心疾郁寒之症,如今又起了烧,再不想办法就……”

    桑凝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看船舱内的水位在渐渐上升,渗水已经淹没到了两人的膝盖。

    不出一刻钟,他们在这封闭的船舱里要么冻死,要么憋死,要么淹死……

    桑凝低头看着苏明修,只能那样了。

    她从他身上摸索了半宿,果然摸到了那个香囊——

    她那日送给苏明修的平安符。

    桑凝舒了一口气,幸好,它还在。

    那日将这无比珍贵的东西给了他,没想到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桑凝连忙打开那香囊,将里头的香块打开,却见那外层香块里头竟然还裹着一个小小的香药丸。

    将它取出,小心翼翼地喂苏明修服下,又伸出手顺着全身筋脉按压穴道,尽快促进这颗救命药丸被他吸收。

    谁都不知道,这里头是父亲留下来给自己的,如今世上仅存有的独有的一份。

    那便是,曾祖父最初做出来的长生香。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