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戟撇了她一眼，朗声笑道：“宋校尉，你这小厮胆小得很啊。”
宋纪舒佯装不喜，怒斥：“没用的东西！”
秦云开低着的头埋得更深了，耸肩缩脖，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哈哈哈。”周戟笑出声，却也没再在意，毕竟刚才跪着的人里有不少也被吓出声来。他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那残忍血腥的画面，一边向宋纪舒讲解：“你知道人的脊柱有多少节椎骨吗？26节！我可以在他的每一节椎骨间钉上一颗钉子，最后他就和刺猬一样。”
他的笑容逐渐变态，“对了，那钉子是木质的，原先铁制的我觉得过于锋利，让他们太痛快了，木质的钝，一根钉不上，就换一根，直到插满为止。”
在场的人听得心惊胆寒，秦云开也不例外，她甚至觉得恶心想吐，但强忍住了。
人类的恶，真是毫无底线。
宋纪舒刚开始还能强硬地扯起嘴角奉承，到后来也是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
练武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铁锤敲打木钉碰撞骨头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史县令已经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他就像一滩烂肉任人宰割。
在敲到第五根木钉时，有士兵来报，从史县令家荒废的老宅子里发现一枚玉佩。周戟拿起玉佩对着阳光瞧了瞧，随后收了起来。
秦云开瞥见玉佩浑身通透，雕刻的图案有些奇怪复杂，但也看不出名堂来，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
周戟蔑视地望着史无锋，“胆子倒是挺大的！”随后抽出佩刀，斩下他的头颅，径直走了。
秦云开木然地跟着宋纪舒回房，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残酷的杀戮现场，对方不久前还站在他的面前和她说话。一闭眼，就是史县令血淋淋地头颅滚过来的场景，还有他凄厉的叫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寒意从心底漫延至四肢百骸，她的手脚冰冷而又僵硬。
关上门，宋纪舒一脚踢翻凳子，“这个周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竟敢如此虐杀朝廷命官！”
秦云开扶着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以后才说：“在这白岩城内，他就是国纪王法。”
“迟早有一天，我定要他五马分尸！”宋纪舒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秦云开稍微平复下心情，开口道：“带我去军营查账。”
“我的人已经仔仔细细地查过几遍了，所有账目都做得很完美，看不出一点儿问题。”宋纪舒无奈地说。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需要验证一下。”
南境军军营。
宋纪舒带着秦云开进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营帐，七八个好手正在查阅各方面的账目，见宋纪舒进来，恭敬地行礼后又继续忙碌。
“你想看哪一块的？”宋纪舒问。
“周戟到白岩城以来的所有战事记录和人丁册。”秦云开答。
不一会儿，这些资料都整齐地摆在秦云开的案桌上。她拿起笔和一摞白纸，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
宋纪舒倒也不打扰，自己在一旁也拿起账本记录看了起来。
日渐西沉，营帐里静悄悄地，其他人都去吃晚饭了，只有秦云开还在翻动书册，写写画画。而宋纪舒一直守在她的身旁未曾离开。
秦云开在纸上画完最后一笔，合上书页叹了口气。
“怎么样？”宋纪舒急忙问：“你的猜想验证了吗？”
秦云开摇摇头，“没有，对不上。”
“你到底在验算什么？”宋纪舒不解。
“在周戟私营中，他曾说他的私军有三十万。”
“我听你提起过，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三十万人是怎么来的？”
“是啊！”宋纪舒恍然大悟，“金钱他可以挖矿，三十万的活人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秦云开点点头，“我本来以为，他是通过虚报每场战争的死伤人数和每年的征兵人数来偷偷屯兵，但是我刚才核对了每场战役的战报和士兵登记册。”
“怎么样？”宋纪舒焦急地问。
“五年来，南境军和瑞国大大小小的战役上百场，我将每场战报所记录的死伤人数与士兵登记册核对，并无太大出入，总计死伤约十万人。”秦云开说。
宋纪舒也接着说：“而南境军士兵几乎来源于盛南州五县一城，这些地方的青壮年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万，更何况现在南谨军军营里还有十万士兵。”
“是的，周戟的私兵远多于他可能藏匿的人数。”秦云开说道，“所以这三十万人的来源依旧是个迷。”
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宋纪舒才带着秦云开离开军营。
回到白岩城中，宋纪舒朝一筹莫展的秦云开说：“忙了一天，我请你吃饭。”还未等秦云开反应过来，他已经拽着她走进一家酒楼。
两人上了楼上雅间，宋纪舒吩咐店小二上一桌好菜，待菜都上齐后，秦云开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我看你怎么比我还要愁眉苦脸的？”宋纪舒有些好笑地说：“若是事败，我定会护你周全送你安全离开。”
护你周全。池砚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是现在他却生死未卜。思及此，秦云开更是满面愁容。
“喂！你不信我？”宋纪舒问，“还是你被史县令之事吓到了？”
秦云开轻轻地摇头，“有点儿，但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她的期限越来越近，若是不能积满善值，她就会灰飞烟灭，本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但现下她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她还要返回仙界去寻找池砚，她还有话想对他说。
“那是因为什么？”宋纪舒追问。
秦云开不答，而是说：“你还是给我一瓶毒药吧，万一真有落在周戟手里的那一天，我宁愿服毒自尽。”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宋纪舒不悦地说：“别以为只有你会找线索。”
“你还有招？”秦云开疑惑。
宋纪舒笑而不语，指了指桌上丰盛的菜肴，说：“你再吃点，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和我一起去探秘。”
秦云开强忍着吃了几口蔬菜后，又陪宋纪舒喝了半宿茶。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宋纪舒放下茶杯，起身离开。秦云开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走出酒楼。
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周府。
又回到宋纪舒房间的时候，秦云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既然要回来，干嘛带我在客栈熬大半宿？”
“酒楼的茶好喝，我乐意。”
秦云开打量着宋纪舒结实有劲的身材，默默地告诫自己，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忍着吧。
另一边，宋纪舒已经脱下外衣和鞋袜坐在椅子上，“愣着干嘛？给我打洗脚水啊！”
“啊？你没睡醒？使唤我给你打洗脚水？”秦云开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是我的贴身小厮，这就是你该做的，没让你伺候我更衣已经很不错了。”
“我。”秦云开指了指自己，“假的。”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使唤我？”
“我这院子外，不知被周戟安排了多少眼线，不假戏真做，怎么能瞒过他们？”宋纪舒说得理所当然。
“好像有点道理。”秦云开低声喃喃自语，于是端着墙脚的木盆出门。
“热水在右手边小灶房内备得有，可别走错咯。”宋纪舒在她身后叮嘱。
秦云开转过已经往前迈开的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灶房内的火上果然烧得有满满地一锅热水，秦云开慢悠悠地打了大半盆，又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一张小凳子，自顾自地脱了鞋袜坐下，将劳累了一天的双脚泡入热水中。
“舒服~”
待到泡出一身汗，秦云开才收回双脚穿上鞋袜，重新打了半盆热水端回去。
甫一进门，宋纪舒聒噪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现去砍柴挑水吗？打盆水要那么久！”
秦云开没理他，“梆”地一声把木盆杵在地上，盆内的水洒出来大半，只留薄薄的一层在盆底。
“你什么态度？！”宋纪舒叫嚷道。
“要我伺候人，就这态度。”秦云开也不惯着他，她可不是古代的奴婢丫鬟。
宋纪舒还要说着什么，见她额头满是汗珠，鬓边的碎发都湿成一缕，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就着盆里少得可怜的水把脚洗了。
然后用毛巾擦干脚，又重新穿上鞋袜和一身黑衣裳。
“你有毛病啊？”秦云开吐槽。
一团不明物体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落入秦云开怀中，“这是什么？”她扯开一看，是一件黑色的衣裳。
“我们要出去？”
“换上。”宋纪舒说。
秦云开利索地换上，“然后呢？”
“熄灯睡觉。”
躺在外间榻上，秦云开睡意全无。今日发生种种，冲击性太强。她摸了摸怀中的一瞬千里，心念微动。只最后这一个多月，能够积满善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安稳度过算了。
现如今眼前唯一的路，就是在尽快破坏周戟的阴谋，可这能换多少善值呢？能积满吗？与周戟作对，搞不好小命提前折在他手里。
可是，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周戟这样的恶人留存于世，不甘心稀里糊涂地过完一生，不甘心莫名其妙地死去。
北落仙尊被害的秘密，自己穿越的原因，池砚的生死，这些谜题都还没有解开，怎么甘心死在仙帝所谓的惩罚里？！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