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持续了好几日，大家无所事事，便都跟着明叔去听了尘讲经书。苏木跟周奎两人裹着被子，在一旁昏昏欲睡。

    这一日，风小了许多，大雪转小雪，天空还是有些昏沉，比起前几日，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了尘洗完碗走到前院，果不其然大家都已坐在那看雪，他很自然地在赵禾身边坐下，后者见他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起望着前方白皑皑的雪景。

    余准见地上的雪挺厚，提议：“大当家，要不打雪仗？”

    “好啊。”苏木一听，现在雪厚，打雪仗不错，她转头跟明叔说，“明叔，今年还是您来当裁判，好不好？”

    明叔拢着双手，张鹏怕他冷，又给他盖上被子，而陈乾则把暖炉放在他身侧。今年格外的冷，他身上的旧病也比往年来的凶险，连日来的咳嗽，也就今日好些。

    他笑说：“好，大当家，咳咳，加油。”

    “好咧，明叔您就看着吧。”苏木起身，跳到雪堆里。

    其他人听到要打雪仗，也是斗气盎然，跃跃欲试，摆手踢腿，做着准备。

    “今年正好四对四。”赵禾抓起一把雪，捏在手里，“大当家，怎么分？”

    “好说，鹏哥带小奎，你和王现。”苏木弄了下手指，嘿嘿笑道，“陈乾，余准，了尘还有我。”

    打雪仗这活动，除了了尘，大家都有经验。大伙见他有些愣，在听到他说没打过，也不意外，毕竟寺庙规矩森严。

    陈乾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放心：“跟着我们，把雪扔出去就行。”

    “对，很简单的，了尘哥你别担心。”周奎开始抓雪捏紧，“不过你得小心别被打到哦，中了十次就得下场。”

    了尘懂了，点着头。

    双方阵营摆好，苏木捏紧了雪球，笑得奸诈，对方在张鹏的带领下，也不输气场。明叔咳嗽几声，道：“开始。”

    话刚落，了尘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雪球飞速朝他而来，要不是陈乾及时将他拉开，这雪球直接就糊他脸上了。

    “别发呆，要快准狠。”苏木朝赵禾扔出一个雪球，被他躲过，“不能输，输了罚你扫雪。”

    了尘一听，立马来了干劲，他虽不介意干活，但这满院子的雪，他要扫干净那腰不得断。

    明叔调整了下坐姿，笑呵呵地望着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听他们的欢闹声以及笑声。

    在山中躲藏，他们也曾经失去希望，苏木带着他们艰难地在此生活，学会苦中作乐。她从不放弃也不抱怨，不管是面对任何困难，她要么直面而上，要么绕道而行，找出活下去的路。

    “总能活下去。”苏木带他们回到寨子的第一天，说的便是这句话，“既然要活，便要活得舒心自在。”

    也是如此，这两年来，不管遇到何种挫折和磨难，他们都能坦然面对。

    苏木拍掉脸上的雪，露出笑脸，随后将雪球扔出去，砸在了张鹏的脸上。苏木笑声清脆，明叔想起了杜仲曾经说过的话。

    “小苏木的笑声是最干净的。”

    他们也曾想守护她这份纯真到永远，只是事与愿违。

    “明叔，小奎输了。”苏木抖掉脖子上的雪，喊道，“王现也输了。”

    这一声将明叔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笑着点头：“好。”

    周奎小跑回来，和王现一起坐在廊下，给自己的队伍加油。

    了尘被扫雪吓到，那是干劲十足，虽略显笨拙，不过陈乾的掩护下，被砸到的不多。他现在是知道了，平日里苏木是大当家，有着说一不二的决定权，到了打雪仗这事，大当家的身份不管用，都是一视同仁。

    张鹏有些累了，他拍掉头上的雪，明明是大冬天，还下着雪，额头却沁出了汗。他正想擦下额头，又一个雪球砸了过来，正中眉心。

    “鹏哥，不用擦汗，我帮你凉快凉快。”苏木笑说。

    她笑得开心，被赵禾抓准机会，手中硕大的雪球朝她砸过来。苏木正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了尘见状，一侧身，刹那间将苏木掩护在身下。

    雪球砸在了尘背上。

    “谢了。”苏木帮他拍掉身上的雪，乐道。

    随着双方都有人输了退出，慢慢的，两方混到一块去，也不管被砸中的次数了。而廊下的人也重新加入进去，一时间大家闹在一起，敌我不分。

    明叔见苏木头上脸上都是雪，却不认输，还想着把雪塞到赵禾的领子里。他咳嗽几声，道：“好了好了，平手。”

    玩了一个多时辰，大家也累了，听到明叔开口，索性都躺倒在雪上。苏木望着昏暗的天际，上方有雪花飘落，落在脸上。

    她闭上眼睛，有些冷，但舒服。

    了尘从未有过这番体验，此时仰躺在雪堆上，他偏头往苏木那边看过去，她一双明亮清眸望着天，肆意而欢快。

    苏木很开心，他想。

    周奎躺够了，起来小跑到苏木身边：“大当家，讲个故事好不好，你好久都没讲了。”

    苏木捏了下他的脸：“好。”

    听到苏木要讲故事，大家都起身，互相帮忙拍掉身上的雪，回到廊下坐定。苏木背对着前院，她把小奎拉到身边，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揉着他的脑袋：“今天给你们讲两个。”

    张鹏和陈乾一个拎着茶水壶，一个捧来了碗，给大家倒了碗热水，暖和一下。苏木喝完了水，擦掉嘴角的水渍。

    “上次讲了裴家酒肆的老板裴远，今天咱们就讲他的对门，米铺老板邵刚，这个邵刚啊，身高八尺，生的是人高马大……”

    雪景寂静，隐藏在山林之中的破落寨子却传出笑声阵阵。

    夜深人静时，苏木坐在窗户边，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想着事情。突然门被敲响，她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却是了尘。

    “你怎么还不睡？”苏木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让他进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了尘摇头。

    这混球，不改好了吗？怎么又来不问不说这一招。

    算了，她也不着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水，慢悠悠喝下，等着了尘自己开口。

    “今日大当家在廊下起身时，没站稳。”了尘当时就注意到了，苏木跟大家解释是坐久了腿麻，起身后缓了一下，又跟无事人似的。

    苏木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有本事帮我治好还是有钱给我买药？大半夜来找我总不会就是来确认吧？”

    了尘没说话，在她身前蹲下，微微仰起头望着她：“抱歉，大当家，我即不懂医术也无分文，我只希望能够帮上大当家一点忙。师父之前也曾患腿疾，阴冷天或是冬日便会隐隐作痛，他老人家曾说过揉搓能减少疼痛。”

    “你想帮我揉膝盖？”苏木挑眉，见他红着耳朵，很是轻微却坚定地点头，她笑了， “秃驴，你不怕你那佛祖怪罪于你？”

    “佛祖不会怪罪，大当家需要帮助。”

    苏木敛起笑脸，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一丝动摇，却见秃驴眼神坚毅，真是做好了打算不退缩。也罢，有人帮忙自然是好，她拍了下膝盖：“好，那就劳烦你了。”

    “不劳烦。”了尘红着脸，他先是搓着手，把手搓热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苏木膝盖上，轻轻揉着。

    屋内很安静，静到似乎能听到屋外的落雪声。

    “开心吗？”苏木冷不丁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和大家一起打雪仗。”

    “开心。”了尘点头，笑了笑，“大当家讲的故事也很有趣。”

    苏木指尖在他眉脚的疤上轻轻划过：“那是，不然你以为小奎天天缠着我讲是为何，不过我这人很大方的，不介意你记得这些故事，以后也可以讲给别人听。别人要是问起这些故事哪来的，你就说是苏木讲的，苏木是谁啊，是住在青安山里清风寨的大当家，必须得这么介绍我，记住了啊。”

    了尘被她逗笑了：“嗯，记住了。”

    苏木打了个哈欠，了尘长得很不错，笑起来也好看，她满意地戳了一下他的脸，心想，还挺听话，完了她趴在桌上，眼神迷离。了尘热乎乎的手揉着膝盖，确实是舒服了许多，疼痛也有所缓解。

    “大当家困了，那我先走了。”了尘正要起身，被苏木按住。

    “继续。”苏木吸了下鼻子，闭上眼睛，带着困睡，声音飘忽，“舒服。”

    苏木不让走，了尘不好离开。烛火摇曳，在苏木侧脸上跳动。许久，察觉到苏木呼吸声渐缓，他抬起眼，苏木睡着了的样子，并不似往日所见般舒展，她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他刚把手放到苏木背上，后者立马惊醒过来，在看清是谁后，苏木才重新闭上眼睛。

    “秃驴，你想吓死我啊。”苏木还带着鼻音，倒是清醒了不少。

    了尘被她那一瞬间眼神闪过警觉和杀气给吓到，手立即收了回来，想不明白为何苏木惊醒后会是如此警惕。转念一想，清风寨之前被官府剿过，她有此反应也是情有可原。他懦懦道：“对不起，大当家，我只是想着你睡着了，抱你回床上去。”

    “抱歉啊，吓到你了？”苏木再次睁开眼，见他握紧手，一副惊恐的样，她笑道，“回去睡吧，很晚了。”

    了尘离开后，苏木眼神清明，再没一丝困意，她回到窗户边坐着，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一手撑着下巴，望着外面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