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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当时轻别意中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宝的异样也愈加明显。府中的医师思索着说原来年纪太小不敢断定,但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阿宝是天生痴傻。王梓臻不愿接受这个答案,愤怒地将医师赶出门,然而无论再请多少人来,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只不过有人说得婉转、有人说得直白。

    深宅大院看上去能将所有秘密吞咽埋藏,可实际上也能任流言蜚语火速散播。若是王梓臻低调些,再封住下人的嘴巴,阿宝的事尚能瞒上几个月,甚至多瞒个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他太激动了,如此浩荡地请了这么多医师,就算想封锁消息,也总有一两面会透风的牆。

    当流言在府邸蔓延开的时候,王梓臻再想做些什么,已经晚了。

    灵雨又变成了阿宝刚出生时的模样,整日坐在他的小床前看着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王梓臻安慰过两次,说他就算遍寻天下名医,也一定会将阿宝医治好。灵雨只是轻声应下,没什么谈论的意愿。

    王梓臻明白,给灵雨带来压力的,除了阿宝的病,还有遍传府邸的谣言——这座府邸不是第一次出现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上一个“妖孽”的生母是当年名绝杭州的花魁徐海棠,这一次孩子的生母同徐海棠一样,也是歌伎出身,甚至是同一家青|楼。或许是这青|楼的女人当真不干不净,才会让婴儿都沾染上与生俱来的肮脏。

    自然没有人敢当着灵雨的面说出这些话,可是他们不自觉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刻意回避的态度,无不暗示着灵雨这些诛心的猜测。

    在深秋一个难得闷热的夜晚,灵雨对王梓臻说:“明天叫人把院中那棵海棠树撅了吧。”

    “怎么了?”王梓臻不明白一直沉默的灵雨为何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连回应都带了些小心的意思。

    “该枯了,怪碍眼的。”

    王梓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冬天要到了。等到来年春来,总会绿起来的。”

    “不会了。”灵雨这句话不带什么特殊的语气,偏生教王梓臻觉得遍体生寒。

    王梓臻换了话题,道:“下人寻到了一个偏方,说是可以医治阿宝的病。”王梓臻不愿承认阿宝是天生痴傻,只当他生了病,病好了就会好。灵雨也不知他如此是在安慰谁。

    王梓臻顿了顿,又道:“有几味药材不太好找,我派人去外地寻。相信我,我一定会把阿宝的病治好的。”

    “徐妈妈从小收留我,她只给了‘灵雨’这个名字,没有给姓。按楼里的规矩,我该跟妈妈的姓。”灵雨看着窗外只余些残叶的海棠树道,“我姓徐,叫徐灵雨,和当年的徐姨娘一个姓。”

    王梓臻莫名有些生气,但他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灵雨,她是她,你是你,她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灵雨忽的就笑了,“我和她同一个姓,来自同一座青|楼,嫁进了同一户人家。最有趣的是,我们都生下了别人眼里的怪胎,不,不是怪胎,你们管他叫‘妖孽’。”

    王梓臻仍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说:“我已经命令下人闭嘴,他们再敢有人胡乱说话,直接家法伺候。”

    “梓臻,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再不济,也是王府的少夫人,下人们怎么敢如此肆意地散播我的谣言?”灵雨的视线还是停留在窗外的海棠树,“如果没有母亲的默许乃至授意,就算借他们十个胆子,事情可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王梓臻觉得自己的闷气被灵雨堵在咽喉,不上不下,他顿了顿才说:“灵雨......”

    “我是做小辈的,长辈做什么,我都受着。”灵雨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记不记得咱俩成亲前,你拿着生辰八字去灵隐寺找大师算过?算的结果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大师算没算到阿宝的事。”

    “太晚了,睡吧。”

    “告诉我吧。求你了。”话是这么说,但灵雨的视线并没有从海棠树上移开。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王梓臻答道。

    《诗经》里的话。说喜鹊善于筑巢,鸠鸽不懂这些,所以会霸占喜鹊的巢穴,也就是客占主地之意。

    灵雨将视线转移到王梓臻身上,问道:“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的生活我可以说了算,用不着一个和尚告诉我。”

    “那成亲的日子是怎么定下来的?”王梓臻当年告诉灵雨,成亲的日子是由灵隐寺的高僧根据二人的生辰八字选定的。

    “我选的。各项工期都赶得及的最快的一天。”

    灵雨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确实太晚了。该睡了。”

    ——*——

    灵雨失踪了。

    与王梓臻谈论的一夜,灵雨的视线始终望着窗外的海棠树,王梓臻已然察觉到灵雨的不对劲。但他只当是王夫人的行为和阿宝的身体让灵雨有些承受不住,缓个两三天就好,却不想第二日他离家不久后,灵雨也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去过。

    王梓臻起初很着急,在家翻箱倒柜,发现灵雨除了嫁来时穿的那身喜服,什么也没带走。王梓臻想到灵雨身上无银钱,应当走不远,就跑了几趟徐妈妈的青|楼,但一无所获。后来还是下人打听到灵雨当日就乘马车出了城,不知道是往什么方向离开的。

    等到再有灵雨的消息,却是王承槐出事之后。王家收到消息说有人向京兆衙门揭发王承槐贪污受贿、诬告前宰相,而检举人正是王家的少夫人灵雨。

    王梓臻知道这些的时候,王承槐已经被下狱,据说灵雨揭发的同时拿出了不少证据,包括王承槐的账本和与官员私相授受的信件。不多时,衙役又在王承槐在盛京居住的府邸中搜到了更多的东西,连灵雨听闻时都蹙了眉,深感人的贪欲当真没有止境。

    审判时自然要问灵雨缘何举报公公,毕竟依据齐国律法,妻妾检举夫家就算案情属实,也要挨二十大板。灵雨面对呵斥没有惧色,从自己儿子的缺憾,讲到她与徐姨娘的相似,由此联想到二人之间会否真的有关联。

    灵雨的故事编得精彩又合理,平淡的语气却将她发现自己夫君是亲生兄长时的难过与痛苦勾勒得刻骨铭心,足以令听者动容、闻者落泪。

    那日灵雨与杨公子对谈时,曾问杨公子还需要她做什么,彼时杨公子的回答是他们需要一个把事情捅出来的人,灵雨是最好的那个选择——杨公子不想朝臣把这事与党争扯上关系,虽然这是必然结果,但开始时越干净越好,所以让灵雨以自己的痴儿谈起,是最佳的切入点。

    杨公子没有强迫灵雨,他只是建议说这是灵雨报仇雪恨最直接的手段。作为原告,灵雨掀开了二十年前的旧事,为自己的母亲洗雪屈辱;原告有功,灵雨还可以祈求饶过王家上下,就算与王梓臻和阿宝此生不复相见,起码会为他们留下性命。

    灵雨告诉正襟危坐的主审官说她沿着自己天生痴傻的可怜儿一步步查下去,先是发现徐姨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年想要她的性命,若非有人心善救了她,她连得知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灵雨一边凄笑着,一边问堂上审案的官员,说王承槐既是她的公公,又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状告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应该再多挨几板子?灵雨说就算多挨几板子她也认了,这样一个差点儿杀了自己女儿、让女儿流落青|楼、还间接导致女儿与儿子乱|伦的父亲,如果可以,她怎么会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灵雨话音一转,又道她几次趁无人之际溜进王承槐的书房,原意是探知她的生身母亲究竟因何而死,却不想无意中发现了王承槐的密室,其中不乏王承槐与朝臣私相授受的证据。

    灵雨说她只是深院当中无知的妇人,这些东西有怎样的作用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都是王承槐害人的证据。有自己作为前车之鉴,灵雨不希望还有更多的人因为王承槐毁掉一生。

    灵雨的叙述太平静,但眼泪却止不住,她很认真地朝堂上坐着的主审官磕了三个响头,说再多错都是王承槐一人犯下的,与王家其他人无关,恳请大人饶过王家上下。

    这件事情越查越大,物证有灵雨提交的账本、信件等,人证有当年给徐姨娘接生的产婆、王承槐在盛京的“海棠”的郎君杜马等。案子审了一个多月,判定王承槐贪腐数额巨大、涉及卖官鬻爵等罪行,但最严重的还是他诬陷前任宰相韩仕一案。

    齐国实行诬告反坐制,即诬陷者以其诬陷的罪名受到惩罚。王承槐当年诬告韩仕侵占民田、与地方官员勾结,按律当处韩仕流放,是皇帝考虑到韩仕年迈、又为朝廷有功,只叫他告老还乡。但这罪名施加到王承槐身上,就不是罢官回乡这么简单的事了。再加上王承槐所犯其它罪行,王家被抄家,他本人被判处流刑。

    也不知是不是流刑路上太过艰苦,王承槐才离开盛京没几日,就淋了一场大雨,死在了流刑的路上。

    王承槐的尸首不允许运回原籍安葬,王家只得以衣冠代人。因罪臣不能吊唁,王家为王承槐设置的灵堂也颇为冷清,只有王梓臻和王夫人两人守着。灵雨到的时候,王梓臻正在劝王夫人回去歇一会儿。

    灵雨穿了她当年嫁入王家的喜服,也不知是为了刺激王梓臻,还是刺激她自己。

    还是王梓臻先注意到灵雨的——王承槐刚出事时,王梓臻到处找灵雨,但灵雨一直躲着他,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却并没有那么想见到对方了——王梓臻问:“你来做什么?”

    “落井下石。”灵雨回答得痛快。

    王梓臻没什么反应,但王夫人显然更为恼怒:“妖女你还想做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

    “您才是我娘。”灵雨不屑地说,“您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我一早就知道,不用和我强调。”

    “苗姨娘那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婴儿都搞不死,放任你长这么大,真是......”

    “真是失策啊。”灵雨接过王夫人的话说,“你们当我真是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吗?不,那是骗外人的话。从我接近你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打算,只要把王家推向万劫不复,就算下十八层地狱,我都甘之如饴。”

    王梓臻闻言紧紧盯着灵雨,表情像是从不认识她:“你什么意思?”

    “你记得初见你时,我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吗?一荷包的海棠。”灵雨微笑着说,“我早就告诉你我是为谁而来了。”

    “你是说你一早就......”

    灵雨打断了王梓臻的话,道:“阿宝刚出生时我在想,你要多久才能发现他的不对劲。毕竟亲兄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正常的。”

    灵雨说完便不再理王梓臻,将头转向了王夫人,问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死、非要我娘死?”

    王夫人不作答,只是仰天长啸:“王承槐啊王承槐,你可看清楚了!要不是你色胆包天,非要娶一个青|楼的贱妾,你怎么会有今天!你是死不足惜,可你害得你儿子这辈子都得背着一个和自己妹妹乱|伦的罪名,这就是你做的孽!

    “王承槐!我一片真心待你,可你呢?没完没了的纳妾,要一个苗姨娘就算了,连青|楼的贱|货你都要领进家门,你看看你做的孽吧!

    “你究竟记不记得,与你青梅竹马的人是我,你对着赌咒发誓说此生绝无二心的人是我!

    “王承槐,我真恨啊!”王夫人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呜咽,“王承槐,这事我们真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等灵雨和王梓臻反应过来,王夫人已经一头撞在王承槐的棺木上,鲜血从黑漆漆的棺木上流下,淌了一地。

    王梓臻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继而发疯般向王夫人爬去,把已然没了呼吸的母亲抱在怀里,低声唤着:“娘、娘。”可是他再也得不到一个温柔的回应。

    灵雨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她怔愣着看着王夫人和王梓臻,嘴唇轻微颤抖着,但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梓臻终于开口说话,但眼神没有分给灵雨分毫。王梓臻说:“事到如今,你满意了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

    “不管当年徐姨娘是不是母亲害死的,现在也总该两清了。”

    “梓臻,梓臻你信我,我没有想母亲死,我真的没有想要母亲死。”

    王梓臻将这话视作一个肯定的答复,从衣袋中掏出灵雨初见时用来装海棠的荷包,扔在灵雨面前的地上,说:“既然两清了,就到此为止吧。”

    “梓、梓臻......”

    “你该叫我兄长。”王梓臻顿了顿说,“但是我不会认你这样的妹妹。请徐姑娘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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