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

    见楚岚芝歇了心思不再吵闹,楚烟如招来两个士兵将两人引出去,给楚岚芝安排好了住处,让她好生歇歇脚。

    这荒郊野岭已无人烟的蒙镇哪有什么好去处,左不过是遮风挡雨的小屋子,门前立着几个石狮子似的呆头看守,其他一丝人气也无。

    到了晚间,天边乌云层层叠叠聚拢在上头,雷声一滚,顷刻落了雨,雨丝轻轻袅袅的飘进窗户,院内一阵阵水气润泽如雾,树梢枝头的枯叶被打的七零八落,瞧着颇为可怜。

    楚岚芝靠坐在半新不旧的无人院落,伸出纤纤素手去接雨水,刚沾了几滴剔透水珠,阵阵凉意侵入嫩肤,转眼就被人擒了手移进屋檐下。

    擒她的手清白如玉,指骨修长分明,掌心温热,竟能全握住她的手。

    楚岚芝往来人面上一瞧,可不就是姜弃那冤孽,应是刚从外头冒雨回来,衣上发上皆湿,浑身都是冷意,清贵眉眼间还沾着晶莹水珠,殷红唇瓣紧抿,氲氤得整个面容越发瑰艳勾人,身姿气度风流潋滟,平白惹人心里一跳。

    楚岚芝心道,这蠢东西不晓得找把伞遮雨吗?

    只见他神情淡淡,声音若水溅玉石,说出的话十分不讨喜:“主人在此久坐,不怕着了风寒,荒郊野岭无人救治,会一命呜呼?”

    话一出口便是咒人,楚岚芝甩开他的手,站起身笑盈盈道:“本小姐身强体壮,哪有那么脆弱,再说,若真一命呜呼,有你来陪葬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寂寞。”

    姜弃暗沉沉瞧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幅不怕死的德性很是不喜。

    楚岚芝哪里管得他什么想法,抬步进了屋,当即往榻上一靠,软绵绵像没有骨头,张嘴便问他先前交代的事情办的如何。

    姜弃跟着她进屋,转身带上门,遮住直往屋里头灌的冷风冷雨。

    说来也蹊跷,姜弃这魔物来人间久了,不知何时也学会了人间世族的规矩礼节,行为举止日渐斯文端方,正如此时,他稳步行来,乌发玉冠,腰间坠着一块羊脂玉,通身气度像极了风光霁月的公子。

    这厮长得这般好看,跟着她许久,在府中读了许多书,帮衬着处理了许多事,可养出些道貌岸然的正派模样,打眼过去竟也像个“如玉君子”了。

    按照书里写的,九凰心中一直介意姜弃终日“阴沉怨郁,猫嫌狗厌”,此番遇上这么个君子估计要招架不住。

    楚岚芝心中窃喜,唇角微勾,轻“啧”一声,满意地端起小桌上热茶,缓缓抿了一口,眼珠子又看向姜弃。

    姜弃似有所察,身子稍稍一顿,长睫遮住目光,在榻前止住脚步,玉面平静,淡淡道:“方才我去查探,那白布下确是凶兽肥遗,因受雷劫,即将身死魂消。”

    果然如此,冥蝶没有欺瞒她。

    那楚烟如又为何要帮冥蝶呢?按照他平日里的遵规守矩,他应照着梁帝旨意,将祸患妖魔就地正法啊!难不成是因为谢芳华与冥蝶往日的主仆情分?他顾念谢芳华,因此爱屋及乌不愿下杀手?

    这倒也说得通。

    若真是如此,便和原书不同了。

    原书里,楚烟如一辈子官运亨通,可没有掺和进什么祸事中,更没有被梁帝派到极危险的蒙镇来,一直到死,他依旧是一呼百应、权倾朝野的宰相。梁地妖魔祸乱牵连甚广,生灵涂炭,惊动九连,是九连仙门归藏仙尊亲自降妖除魔,才得以平息祸端。

    这回楚烟如出手相助,或许是个变数,紫萼和冥蝶或许能活下来,也未可知,她不如作壁上观,见机行事。

    思绪及此,雕花木窗外几道骇人闪电如白虹飞快滑过眼帘,耳边接连一阵惊天响雷,外头黑云堆积,狂风阵阵,凄风苦雨将半新不旧的窗柩吹得吱呀作响。

    “唉……”

    楚岚芝转过满含复杂的双眸,看着外头泼天大雨情景,将茶盏放回桌上,倾身而起,白嫩的小手向窗外伸去。

    这风虽吹得人清醒,但雨落的也忒大了,滴滴答答吵得人耳根子疼,还是关了窗户清净。

    她这般随意想着,身后一阵气息微动,一只清白修长的手又捉住了她,不同于她手柔嫩的触感,这手又冷又坚硬,楚岚芝一下愣住,感觉周身被凌冽清冷的气息包围,抬眼便看见姜弃惊艳绝伦的五官。

    姜弃力道不轻不重,沉着严肃面容,将楚岚芝的手放回榻上,又亲自将支起的窗户放下,关的严严实实,挡住外头一切风吹雨打。

    这一番动作下来,两人靠的极近,与之前针锋相对的狠辣气息颇为不同,楚岚芝能感觉到上方他清冷的气息一点一点缓缓侵略,有礼有节,与她呼吸交缠在一起,犹如润物无声,油灯晕染出温暖和煦的昏黄光线,莫名觉着暧昧难言。

    屋内安静下来,雨落在屋顶上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玉盘,姜弃声音低沉,带着训斥意味:“三番两次,雨有那么好玩?”

    楚岚芝心道她又不是要去接雨,也是想关窗户,此番情景也懒得和他解释,黑眸深如墨色,不含一丝杂质,直盯着姜弃脆生生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姜弃闻言,长睫往下垂,低头瞧了一眼,小姑娘一头长发乌黑浓密,柔顺若有光泽,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他压在榻上。

    这段日子他读了许多人间的书,犹记得哪本书上说,女子十四岁才及笄,嫁做人妇后才挽发髻,楚岚芝没嫁人,总有些长发要垂在肩上背后,是以这长发飘飘洒洒,每日都要他来费心打理,不然便会糟心地乱作一团。

    姜弃下意识拿开了手,神色淡淡起身走离。

    楚岚芝得了自由,随意顺了顺被压的长发,面色透出些许苍白,眉目间还有几分烦躁,嘟嘟囔囔的说:“原先还说天降异火旱灾毁了庄稼,这破地方倒还下起雨来,难不成是要给地面去去火气?”

    姜弃不知从哪寻了两床干净的棉絮被子,被面绣着深蓝朴素的花纹,给楚岚芝铺好了床。

    楚岚芝也不客气,穿着里衣钻进了冷冷的被窝,手脚渐渐回了暖,但也不知是雨声大的烦人,还是心事重,她一直不能安稳入睡,抬眼见着那少年正给往火盆里添木炭。

    铜火盆点起,一室生暖,那少年穿着浅色衣衫,半跪姿态,气度沉稳,一只手白皙修长,美玉般完美无瑕,虽捏着黑乎乎沉甸甸的木炭,却直让那炭也显得赏心悦目起来。

    也不知他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盘怎么找到这些物件,楚岚芝心下无聊,便想缠住他解解闷,当即开了口:“姜弃。”

    话头还没想好,楚岚芝撑起身,百无聊赖靠在床边,看到姜弃抬眸往她这边看来。

    她扯着被子挑眉笑了笑:“你从何处找的干净被子,还有木炭?是楚烟如给你的么?”

    姜弃默了默,看着烧的正旺的火盆又扔下一块黑炭,道:“不是。”

    楚岚芝好奇的打听,黑溜溜的杏眼蕴含灵气:“那这些是从哪得来的?我们一路进镇没看到人。”

    姜弃见铜盆已烧稳妥,起身去盥洗那处洗手,清清冷冷道:“抢的。”

    “抢的?何处抢的?”楚岚芝有些惊讶,兴致勃勃道,“那你能帮我抢几本话本子来嘛?”

    外头是雨夜,电闪雷鸣一刻未停,屋里头却温暖如春,姜弃转过身,眉头轻蹙,没有搭话。

    楚岚芝心烦意乱,哪里睡得着,就想找些话本看,姜弃既然这么能干,定能给她寻来,瞪着眼儿理所当然道:“我现下就要看话本。”

    姜弃未曾言声,长身玉立,安静站了一阵,眉眼间寡淡清冷,像是要等她睡着就不会闹腾,两人一时僵持许久,火舌将木炭烧得火红,在寂静的屋内发出轻微动静。

    终究是楚岚芝先发了薄怒,恶狠狠一拍床榻,开始撒泼,咬牙切齿道:“姜弃!”

    屋内灯火轻曳,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原本八风吹不动的姜弃身体一动,似乎被她喊声惊到,几不可察地低叹一声,走到垂花木床边,撩开青色帐帘面无表情瞧着她。

    楚岚芝嫩白秀致的瓜子脸因生了气透出粉扑扑的胭脂色,越发显得怒意鲜妍,那双黑眸越显出生命力,携着懵懂放肆的张扬,直要撞到人心里去。

    姜弃眸色浅浅,启唇低声道:“寻不到话本。”

    楚岚芝越发觉得他敷衍自己,心头一怒,正要说话骂他。

    却听那清水激石的声音又不急不缓道“不过,我可以给主人讲。”

    他久处深渊,哪里会懂得世间红尘,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缠绵故事,楚岚芝自然不屑:“你可知我想听的是何种话本?”

    上回楚覃被罚,府内管事交接时,楚烟如曾将府中诸事交由楚岚芝处置,想锻炼她治家能力,可楚岚芝却把所有事扔给他,整日逍遥自在去看闲书杂书不亦乐乎,那些书,他也好奇翻开过。

    姜弃在床榻边坐下,长腿窄腰,身姿惑人,他轻勾唇,牵出一抹莫测的笑:“自然知晓。”

    小魔仆还会说书?楚岚芝眉眼似笑非笑,倒是真安静下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此时已是深夜,泼天冷雨一刻不停,山林间百兽奔走哀嚎,崇山峻岭中,蒙镇如一头蛰伏已久的恶兽,坐落于黑暗,只有城中心有依稀灯火,朦朦胧胧像是恶兽不怀好意的眼。

    这厢,楚岚芝正听着姜弃清冷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婉转缠绵的仙魔虐恋话本昏昏欲睡,冷不防听到话本悲惨戚然之结局,蓦然睁开眼,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你方才不是说魔尊与仙女历尽磨难,苦尽甘来在一起了吗?”

    这话本很上头,仙魔恋中间虽然曲折,但好歹仙女与魔尊还是成了亲,最后怎的又分开了!刀子藏在最后,这简直就是玩弄听者感情,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姜弃却丝毫不觉,面上冷哂:“仙魔结合,本就天地难容,之前再相爱又如何,难逃命数。”

    “可依你所讲,仙女无法忍受魔界万年孤寂阴冷,做出抛夫弃子的事来,我是万万不信的!”楚岚芝微微起身,芙蓉面上一片固执。

    这一起身,被子便从肩头滑下些许,露出单薄白色里衣。

    姜弃低眸,抬手将被子拉上去,一丝不苟把人盖严实,长睫轻颤,在昏黄的灯光里覆下一片深色阴影,眉眼愈发清艳惑人:“夜已深,主人该歇息了。”

    楚岚芝正气闷的紧,恨恨瞪了他一眼,定是他故意讲这种故事恶心人,当即用被子蒙了头,以背对他,暗自神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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