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本来寂静的小楼房又多了些逼仄，两人目光相交时有一些未知又或是已知的东西正呼之欲出。
张潮于看着菁一的目光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嘴动了动：“我……是没去过。但这又不妨碍知道这些。”
菁一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良久，语气阴阳怪气：“哦，是吗？”
张潮于追问：“怎么了?你不信我？”
菁一承认：“不信。”
“其实你要说去过吧，也不算没去过。”张潮于眼底漾出一道奇怪的笑痕，“菁一，其实你对我调查的并不彻底。”
他看过来的目光似乎在说，所以，你也不知道我的很多事。
张潮于的表现的确是在说他对南疆是有些不为人所知的熟悉。
菁一眼眸微闪：“的确是这样，我查出来只是关于这具躯体问题一切。我直到现在都对你还有怀疑。”
他们之间就这么突然竖起了一层可看见的薄纱。
张潮于问：“怀疑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菁一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你最近不是想要对付崔家吗？”她的下巴微动，“这边。”
张潮于目光一扫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宛如一块长了头的红砖。
菁一将他递过来的银链子再递回去:“张潮于，他交给你了。”
要是发生在刚刚的对话之前，他不用她多说什么便直接领了这活，但现在的他忍不住疑惑：“为什么？”
这种态度让他忍不住多想。
菁一语气平淡：“你不是有对付蛊人的办法吗？”她斜睨过去，“他应该算是对付崔家的利器吧。”
很平常、很有理有据的一句话，张潮于无法再说什么，更不能无理取闹地质问她。
“他是崔家的崔少玉，出现在沂洲的确很蹊跷。”他眯了眯眼睛，视线似乎在空气中划了个圈。
菁一默默补充：“他开了枪，杀了同伴。”
“而且他也是蛊人。”
张潮于认真听她说的每个字，视线扫着紧靠着乱石堆的两人，一死一重伤，其中一个人很眼熟，叫什么明的吧。
等菁一再看向他时，他笑眯眯地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自信的模样似乎在说他仅从短短的几句话中就能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菁一好奇：“你不再问了吗？”
“不问了。”张潮于低笑，他和她的默契向来出奇的一致。
菁一夜真的没有再问什么，她忽然道：“你送崔双明去裁决庭吧，她会作为证人出席。”
被叫到名字的崔双明连忙点了点头，菁一走到她面前从她的手中取出一拇指大小瓶的血液，崔一明同理。
菁一起身前不禁看了眼神情不明的崔双明：“你确定你想好了？”
她坚定地点头：“我想好了。”
菁一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向来不去劝回一个心意已决的人。
“那你这次配合好张潮于，可以听他的。”她轻声嘱咐，眼神又忽地分给一直关注这边的张潮于一瞬。
张潮于自然而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盯着她美丽洁白的侧脸，问：“这么信任我？”
“嗯。”菁一泰然自若地点头，“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一个吗？”
张潮于开怀一笑：“是，没错，所以我们既是朋友又是盟友。”
笑容挥散了眉眼上淡淡的郁气。
菁一把玩着刚刚从张潮于那儿接过来的枪：“不过，有一个疑点你或许可以关注一下。”看到他疑惑的神色，又把枪递给他，用眼神提示他，“……他们出这种任务，为什么不带一把消音枪？”
张潮于一点就明白：“他们是故意的。”
菁一想到他们当时慌乱的神色，摇了摇头：“也许不是他们故意的，故意的是幕后主使。”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张潮于：“这些应该可以用来对付崔家。”
“谢谢你，菁一。”
他眼眸认真，一句一字间的腔调好像是在说菁一这么做是为了他。
菁一神色莫名：“你谢什么？我这是为了我自己。”
鼻头微微有些泛痒，她从刚才开始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时已经弥漫在整个房子里。
菁一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崔一明接过来，往门那边走时，终于嗅到了气味的来源，蹙眉问：“你今天喷了香水？”
“欸，你闻到了？”
菁一颔首，一脸认真：“嗯，很香。还有些刺鼻。”
张潮于若有所思，一直着急出门，他的确在急急忙忙中选了一款最浓烈的香水，现在要不换个清淡一点的香水……这还不如直接问菁一喜欢什么味道的。
他刚想问，却发现菁一已经错身而过。
张潮于默然不语地理了理袖边，小臂位置顿时散发出馥郁的香气，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眼看过去，是菁一突然回过了头。
“张潮于，你觉得我师兄……”语气一顿，再度道，“不是，我是说，你觉得吕鹊起……他会想要挖了我的翼囊吗?”
张潮于一愣，回答：“我觉得吕鹊起不会。”
菁一沉默片刻，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似乎要生根发芽，但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下次再见。”
等张潮于回过神，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他独自看着一片狼藉，拨了个电话，又蹲在苟活着的崔少玉面前，露出极厌恶的笑容：“你啊，你啊，可不能说出翼骨族三个字。”
他对崔少玉可以说是熟悉的不得了，崔嘉的头号狂热信徒，从前是崔嘉的竹马，后来自愿成为崔嘉制造蛊人的实验对象。
看来崔嘉连这也是欺骗了那个蠢货，啧，幸好有他，要不然这崔少玉下次肯定还来袭击菁一。
而且这个蛊人刚好可以和上个作伴，。
张潮于将银链子的一端扔给了崔双明。
“很恨他吧？”他目光像是洞穿了眼前人，“随你处置。只要不弄死，毕竟……他也算是证人之一。”
张潮于走出大门外，仰头轻蹙眉，疼痛游荡在周身，他松了松领带，点了一支烟，月色下的汹涌在星火间泄露。
八/九辆的大大小小的车停在这栋小楼，第三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张惠于看着恍若变了一个人的弟弟，心底纳闷：这人觉醒了异能，连性格也会大变吗？
但一深想，有这种可能也不稀奇，毕竟在这个年龄觉醒异能也是十分罕见。
“他得罪了你？”张惠于走到旁边问。
张潮于微微屈膝下楼阶：“算是吧。”
崔少玉瞪着眼睛朝伸过来的手吐了一口血水，张潮于微微挑眉，视线落在张惠于的动作上。
“张惠于，你可别碰他。”他露出嘲讽的神情，“他是蛊人。”
张惠于讪讪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虞。
他身侧的跟班连忙上前，替他擦了擦手上的污渍，顺便踢了一脚崔少玉：“少爷，这小子现在这个模样，我们不如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潮于听到这里的动静，歪了歪头：“你身边人的心眼怎么那么坏。”
他的眼睛弯成一个弧度，似乎在泛着恶意的笑意。
张惠于对这种神态很熟悉，刚刚升起的疑虑也骤然消失。
车辆行驶在大道上，枪声引起的风波似乎平息。
龙桥异能杂志社到了这个点依旧是灯火通明，有职员探窗瞧：“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下是有条不紊的行驶过来的车辆。
“唔，好像是旁边那条路有响声响，看这架势应该是异能者搞出来的。”林云茜看了一眼，没多放在心上，“算了，别管这些了，明天可是要有大事，我们快准备吧 。”
这大事也是他们今天加班的目的，明天崔家少主要来沂洲，选了他们杂志社做采访。多亏了在陈家工作的弟弟，要不然她还接不到这个任务。
上次菁一的事情没有了后文，害得她被同事冷嘲热讽了好久，这次机会刚好能帮助她晋升。
*
晨风拂过草地，阳光尽洒，全落进院子里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进来的顾兰惊则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院子里的尸体：“菁一！菁一！”
“这是什么？”他脚步凌乱地走到菁一的卧室门前。
刚想敲门，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我在这，你去哪里找我？”
顾兰惊连忙问：“那院子里是什么？”
菁一：“尸体。”
顾兰惊一头雾水，想到尸体下面的阵法：“你在院子里划的什么？”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再次见菁一总有些别扭，大约是在她身上尝到了很多次挫败。
“有人托我把这个尸体做成蛊人。”菁一神色自然，丝毫没觉得她的举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一提到蛊人，顾兰惊不免想到张潮于广而告之的蛊人。
他看着她进来又出去，鬼使神差地问：“是你告诉张潮于蛊人这件事的？”
菁一从房间里拿出一碗朱砂还有一打黄纸：“也不算，他知道一点，我也知道一点，互通了些消息。”
顾兰惊上前：“我也知道一点。”
在菁一看过来时他一本正经地重复：“真的，我也知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