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鹊起沉默地听着她的一个问题,出神地盯着她的每一个情绪。

    菁一眼底的情绪是恨,吕鹊起清楚地看到,他心中震动,双眼情不自禁地看向她。

    对于世间一切,无论是天上宫阙还是地下沟渠,再多么奇特的事物都不会引起她的讶然。她总淡然至极,很少出现真实的情绪表达,激烈的一点神情也是在必要时伪装。

    但这一瞬间,他知道她眼中的恨意不是作假。

    吕鹊起以为她会不在意这么落魄的自己,眼里数种情绪闪过,化为一滩浓墨,他轻声一笑:“因为我得罪了他们。”

    他这么说,意思便是不想要菁一再问下去。

    菁一一反常态,没有遵从他的意愿,而是继续下去:“那得罪的原因是什么?”

    “我知道师兄什么都不想说,但关于师兄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她抬起眼,目光坦白彻底地看向他,锥心的疼痛色渲染在眼底。

    吕鹊起神情一晃,忽然不敢再触及这目光,他害怕这目光会让剥离的情感再度卷土重来。

    “师妹,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低叹一声,还是想把这件事划上句号。

    菁一平静地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寒冷淬骨:“事情哪里结束了?”视线不由地落在他的腿上,“事情的结束就是意味着你失去你的骨翼,失去的双腿,失去你的异能吗?”

    她神情执拗:“你不说,我偏要知道。”

    他们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吕鹊起看着这么倔强的她,眉头上浮起浅浅的愁色,似乎无形中轻叹了一口气。

    菁一像是猜到他的顾虑,突然抓住他的双手,神情严肃认真:“你不用担心,师兄,他们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们握住的手心间有微弱的电流穿过,紫色的光芒成细条状缠绕了上去。

    “我变强了。”

    菁一感觉到他的手有微微挣扎的动作,又再度往自己这里拉了一拉。

    “你能感觉到的,对不对?”

    她的手心炙热滚烫,而他全身僵硬,只能任由她掌控。

    “他们势力强大又怎么样,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堵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她轻声道,语气却是那么的不可更改。

    “一一,说什么胡话。没人能伤害你的性命。”吕鹊起很在意她的后半句话,看了看她,紧绷的神色才再度松缓下来,“事情真的已经结束了,我无仇可报,至于这原因也没什么好说的,是我一时大意才会导致现在这个结果。”

    以往应该听他的菁一却是执拗得奇怪。

    她极为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冷笑:“结束,怎么能说结束?”她像是低声轻许下承诺,“你没了什么,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也会没了什么。”

    吕鹊起神情恍惚,用着说不出的目光地看着菁一,有痛苦、有后悔、有不甘,又有淡淡的愉悦,但最终这些目光都在他的掩饰下化为乌有

    他只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一一。”

    菁一习惯性地嗯了一声,直接问:“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她见他迟疑,不解,“师兄,难道我不是你可以坦诚相待的人吗?”

    吕鹊起覆上的情绪全是忧色,他仍是不想回答。

    她望着他,心也往下沉,她的手心紧绷,声音严肃:“还是说,你不想告诉我的原因是——”视线对上,语气一顿,“是因为你想要亲手挖出我的翼囊?”

    她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来一点儿质问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普通不过的事情。

    吕鹊起神情愕然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愤恨的情绪,但他没能找到,她的目光澄澈,似乎只单纯地要他的回答。

    轮到他这,一开口,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一一。”

    “我——”

    他欲言又止。

    吕鹊起垂下的眼神阴郁,唯一能做的动作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该说有还是没有?事实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做过;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说他的确这么想过。

    他的神情……

    菁一缓缓皱起眉头,他的犹豫,在犹豫什么。

    犹豫的东西中她直接排除她问出问题的肯定答案,他不会。

    她可以知道,他有事在瞒着她。

    她和师兄已经三年没见了,三年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长。一想到那是师兄没有音讯的三年,时间就会变得无限地长。

    无限地长的时间里会发生很多事。

    绿草相接于天空,在视线之内成了一个逼仄的瓦罐。风和日丽的绿野溢满逼仄的气氛。

    菁一垂下手,无奈地笑了一声,他不说的话,她只能从别的地方知道了。

    吕鹊起没说话,他眼眸透着两个空洞,恍然地攥了攥空了的手。

    “抱歉,菁一,其实是因为我。”一道女声不合时宜地出现,出现得凭空,出现得蹊跷。

    她快步朝这走过来,话也被她一句句说出。

    “鹊起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责任在我。”

    “还有,骨翼的事是我自己自作主张,鹊起哥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这些话并没有起到挑衅的作用。

    菁一面容平静地看着自顾自走到面前的人,看她熟练地将手搭在吕鹊起的轮椅上,仿佛曾经做过千百次这个姿势。

    他们的确是熟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眼,和一直看着她的吕鹊起对上目光,慢吞吞地反问:“你说,是她说的这样,是吗?”

    吕鹊起心一软,主动牵起她的手:“一一……差不多是这样。”

    他触及到她的神情,心坠坠地疼,他的身体好像还记得对她的独特感情,他还是做不到吗?不,他要做到。

    菁一不理会他,也不看他,不紧不慢地把手抽了出去,乜了眼崔嘉,语气平淡:“这么说你的确三番两次想杀我,而我只打伤了你一次。”

    吕鹊起失落地低垂眼,她刚刚躲开了他的动作,她在无声地厌恶他。

    在他眼中,她是这样。

    他在刻意走神,刻意避开听到她的话。

    在菁一眼中,他是这样。

    崔嘉似乎没听明白,愣了一瞬,只笑着朝吕鹊起道:“鹊起哥,我们回去吧。”她推动轮椅,转过身,这才笑吟吟地朝菁一颔首,“暗杀你只是一个下下策,毕竟你师兄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冒失了。”

    菁一站在原地,她想师兄是有了在乎的人,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才会这样吗?拒绝她知道他成为一个废人的真相。

    他是不是认为她的行为会将他再次带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所以,他才这么回避她的问题。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她的师兄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也许,他是在保护崔嘉,崔嘉说师兄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他是担心她殃及到崔嘉吗?之前的否认现在成了谎言,他们似乎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崔嘉针对翼骨族这件事师兄清楚吗?菁一也以为自己应该气愤的是这。但奇怪的是,她道心脏却因为师兄有了更重要的人变得酸涩。

    “等一等。”菁一倏地飘出了一句话。

    伴随话落的是她的动作,动起来时她变成了一道看不清的流星,一闪而过,仅仅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刹那间染尽空气里的每个分子。

    她干脆利落地扣住崔嘉的脖子,任由再度裂开的伤口流出鲜血,神情冷漠地随便扫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道:“没听明白吗?你伤了我几次,我遇到你几次,便会还上几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崔嘉急速扩大的眼眸里全是菁一冷漠的神情,毫无还手可能性的她又听到菁一的话:“鉴于你没能杀了我,我也不会取你性命。”

    脖颈上的疼痛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能的消失,她无力地摔落在地上,双手再也催生不出一点儿异能。

    恐惧的同时,她的脑颅内不禁蔓延着一股极致的战栗感,这就是强者吗?昔日无人不俯首的吕鹊起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崔嘉痛叫一声:“吕鹊起!”

    她似乎对吕鹊起的视而不见忿忿不平。

    但吕鹊起仍是静静地看着菁一,缄默出神。

    “我不会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宽恕你的行为。”菁一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她,又转而瞥向吕鹊起,“师兄要是拦我,我只能让你受同样的伤,反正你会好。”

    菁一重新问:“你说,那为什么会因为你?师兄怎么会被围攻?围攻的人又是谁?”

    她要当着师兄的面问。

    如果师兄不否认,那就是真的,别人可以知道,而她不可以知道。

    第一开始,她固执地问这些,是想拯救师兄。她并不想看到这么颓废的师兄,她会去替他踏平曾经伤害他的一切。

    现在看来,他并不需要。

    崔嘉神情一愕,她完全没有意料到菁一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她好像一点都不尴尬,她的神情中甚至搜寻不出来一点关于尴尬的情绪。

    她的神情很快恢复正常,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鹊起哥并不想和你谈太多这个。”

    “是吗?那我可以猜测对翼骨族抱有敌意的你也是因为师兄吗?”菁一看着沉默的两人,神情晦暗,只留下句话,“翼骨族与世无争,你既然非要挑事,那就来吧。”

    她最后扫了眼吕鹊起,“师兄,你我是同族,但我不会容忍有人对翼骨族图谋不轨。”

    这一次,菁一先离开,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吕鹊起诡异的神色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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