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菁一离开后，吕鹊起的视线便一直被她牵着走，他的目光里，她毫不留情地走了，张开她的骨翼，在他的眼里消失不见。

    至始至终，她没有一点儿转身的迹象他成了被抛弃的人。

    他应该高兴，她的反应如他所愿。

    “还在看？这么舍不得，那还不赶快追过去。”崔嘉打破了他的伤春悲秋。

    吕鹊起别开头，拉开了与凑过来的崔嘉的距离，神色冷漠地示意她松开轮椅：“崔嘉，我们没那么熟。”

    崔嘉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声，抱怨：“这么冷淡，你是用完了人就翻脸吗？”

    她的手已然在说话时松开，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吕鹊起推动轮椅，眼底闪烁着猩红一片，灵魂深处似乎有东西在翻涌。

    崔嘉哈哈一笑，走在旁边：“是啊，是利用没错，但是你变成这样是实打实的怪我，怪我们崔家。”她停顿了一下，拉长音调，“毕竟围攻你的领头人可是崔家人。我心有愧疚还不行吗？”

    这件事她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菁一知道。

    她心思不显，故作轻松地调侃：“不过……你事后没有复仇还真是稀奇，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因为爱上我了才没报仇。”

    吕鹊起的手紧扣在两侧，语气平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不复仇？那——你是真的变成废物了。”崔嘉不怀好意的眼眸将视线落在吕鹊起身上。

    她故意出言讽刺，废物那他肯定不是；只是她认为他身上一定有了某种巨变，要不然也不会性情大变。

    从前的吕鹊起平易近人，是一个温和善良的谦谦君子，绝不是现在这样。

    也或许他一直这样，只是她还不了解他。

    吕鹊起垂眼扫了她一眼，神色坦然：“你可以试试。”

    袖口下的手腕上，青筋已经痉挛，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崔嘉面色一肃，不见笑意。

    她并不想试试。

    已经有人替她试过了，那人是她的父亲一直倚仗的三爷。

    他们起初都和她一样，从崔郑口中得知，吕鹊起连异能也无法催动，以为被折断骨翼的吕鹊起成了个废物。

    因此，他们想要趁这个机会杀了吕鹊起，可最后去暗杀的三爷死在了那一夜，死状凄惨，尸骨无存。

    奇怪的是，尸检报告显示他的死因是自戕。

    从那一刻起，崔嘉杀了他的心思也就歇了，她没有能对付对方的能力。

    将崔嘉从这种思绪揪出的是蓦然一痛的双膝，膝盖上的骨头好像要冲开皮肉飞出去，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他：“吕鹊起！你在做什么？”

    吕鹊起格外得风轻云淡：“在提醒你。”他陡然一转的眼神却阴郁非常，“我只说过你需要我在时配合，并不是要你私下去找一一，你明白吗？”

    崔嘉流着冷汗，知道他意指什么，直截了当地回答：“怎么？我暗杀她让你不满了？”

    这句话刚说完，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膝上流出大量的鲜血。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她像是解释，语气也放轻了。

    吕鹊起神色冷漠，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再动她，死的人会是你。”

    他第一开始的确不知道这些事，直到他追踪“魔”的踪迹时才知道菁一居然遭受了那么多次暗杀，刚刚她受伤的模样似乎依稀在眼前。

    是他疏忽，是他不好。

    崔嘉看着这个妖孽一样捉摸不透的人，喘着粗气：“可是，我不这样做，她怎么会恨你，你不是想和她断的彻底、脱离压榨你的翼骨族吗？我这样是帮你啊。”

    “是帮我？难道不是让我和她成为仇人？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吕鹊起掀了掀眼皮，只觉得可笑。

    他的目的是和菁一做一辈子的师兄妹，而不是成为仇人，他不要她的恨，他只要他们和从前一样。

    被一再折辱的崔嘉异常愤怒，她那么努力地改变人生，不过就是为了不再让人瞧不起她，可现在依然……依然被这个妖孽随时碾压。

    她突然有些后悔做了暗杀这件事，她应该更隐秘一点。

    这件事曝出来之后她以为吕鹊起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没想到他是在这等着她。

    数种情绪奔腾，崔嘉脸色又一变，神情顿时显得很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你这样想便这样想吧，我和她没仇不是吗？她遭受这些不全是因为你吗？现在你又怪到我头上来了，真是有意思。”

    吕鹊起瞥了眼巧舌如簧的人，语气嘲弄：“你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会信你的鬼话？还是以为我会像其他人一样，会因为这三言两语被你洗脑？”

    他隔空轻点，直接碎了她的膝盖骨。

    “就你？订婚？在说笑是不是？”

    崔嘉脸色惨白地哼了声：“不是你要我配合，你好不再和翼骨族的人有联系？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你只是在迁怒我。”

    吕鹊起神色阴鸷，推动轮椅，停在崔嘉面前。

    “看来你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敷衍地叹了口气，“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动了一一，虽说你不是她的对手，但你这么伤害她，还是令我很生气。”

    崔嘉捏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强烈的杀意，她吐出一口鲜血，擦了擦嘴道：“照你这样，你永远也摆脱不了你师妹对你的影响，毕竟啊……”语气顿时变得狠厉，“你根本狠不下那个心。”

    说实话，崔嘉一直都不知道吕鹊起和她合作的原因，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接近的地方。

    而这个人太强大，是一个不可控的存在，要不是非他不可，她根本不会和他合作。

    吕鹊起轻呵一声，轮子的滚动声仿佛是一串催命符。

    他的眼神扫过崔嘉的脖颈，猛地扣住菁一扣过的位置。

    “要你配合我，是要你完全听我的，而不是你私自行动。”他松开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是合作关系没错，可是这合作之间也有上下级之分。”

    吕鹊起看了眼眼神愤恨的菁一，轻飘飘地甩下句话。

    “你的蛊毒遍布了你的每一个下属，可要是这蛊毒有一天不灵了，你猜有些会怎么样？”

    崔嘉脸上的阴霾瞬间遮盖住情绪，猛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似乎是阴晴不定的吕鹊起第一次发怒，菁一真是个不可估量的存在。她要好好利用、利用她，她要让吕鹊起也知道，被心爱之人打伤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吕鹊起推着轮椅施施然离开。

    他刚一出去，当即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一直被他特意遮掩住的眼睛已经彻底便成了血红色，体内的灵魂不住地沸腾起来，心脏里好像要血脉偾张出不一样的情感。

    那情感是他一直珍视，又不得不割舍掉的存在。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像你，我可不是懦夫，我会坦荡荡地承认对菁一的感情，我爱她，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魔”猖狂地笑了一下，“至于你，你只是她的师兄，而我才是真正的吕鹊起，爱她的吕鹊起。”

    吕鹊起神色狰狞，他再次触及了被亲手剥夺的情感，痛苦的神情映于双眉间。

    他忽然吐出一口血，眼神颓废地望着地面，他的“魔”又要出来作乱了。

    接触过菁一的“魔”越来越按捺不住夺去这具身体的举动。

    他不会让他得逞。

    吕鹊起猛地低下头，吐了几口血，再抬起头时，深邃的眼眸望向远方，直奔这方向来。

    *

    菁一走出那片绿草地，按照地图进入中元洲主城，这里并没有沂州那么现代化,周围建筑略有古朴之意。

    走到半路，好像有什么如影随形的东西一直跟在菁一身后，她缓缓走入一处狭窄的青石小巷，小巷细长，横着只能容下两人。

    菁一越往里走，渐渐响起的凌乱的脚步声声响也越来越大。

    她一个躲避，按住身后人的小臂，往前一扯，刚想把人摔在地上却反被这人死死搂住。

    而她也松了手，因为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菁一奇怪：“师兄，你怎么跟过来了？”

    吕鹊起却似没听到，正眼神痴迷地看着她。

    “菁一，不要再和那个废物说话了，你想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你一直深究的原因也让我来告诉你。”他语气蓦地一沉，停顿了一下，“告诉你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这原因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阴阳怪气地自问自答，“不过是他贪恋美色而已。”

    菁一皱起眉头，双眼紧紧凝视他，不太信任地反问：“你怎么这么说你自己？”

    关于他的疑虑正正一点点包裹住她的整团思绪，而唯一的疑虑便是她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吕鹊起也注意到菁一的表情，直接抓住她的手摸向她的脸：“菁一，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他的模样完全映入菁一蓦然睁大的瞳孔里，说话的人是吕鹊起，却用着否定自己身份的口气和她说话。

    菁一忽然被打通了关窍，认出眼前的人：“你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