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

    宴饮毕,郭可宁弯腰上了马车,中天明月高悬,已近戌时。

    郭可宁进了车厢就放松下来,顾笙及时稳住了她准备往旁边磕的头,只一瞬,郭可宁就把头靠在了她肩上。

    郭可宁迷惘地睁眼了一瞬,随后又闭上了眼:“这宴,太久了,我累得慌。”

    顾笙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又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句:“那就好好休息,马上就到府了。”

    郭可宁没说话,只是颤了颤眼睫,小小的车窗上布帘被夜风掀起一个角,郭可宁眉间的花钿在略显昏暗的的车厢中是最浓重的一笔。

    马车驶离喧嚣繁华的市井,路途寂静,月如凝霜。

    郭可宁扶着额,缓步穿过抄手回廊。

    顾笙艰难的扶着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果酒味。

    顾笙顿了顿,随后轻声问:“小姐,你身子不好,本不宜饮酒的。”

    郭可宁笑了笑,餍足道:“从前都没有碰这种东西的机会,今日趁着高兴,尝了尝水云间的罗浮春,果真是好酒。”

    郭可宁吸了吸鼻子,随后道:“我就喝了几杯,连半壶都不到,来来回回走一趟,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这么淡你还能分辨出来啊。”郭可宁突然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掰着顾笙的肩膀直至两人面对面:“顾笙,之前我只以为你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是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敏锐。”

    顾笙看着月色下的郭可宁,妆容微微被酒色晕开,两颊自然生晕,带出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娇媚。

    顾笙没有马上回答,郭可宁也不在意,继续缓步走着。

    一回到听雪堂,郭可宁就趴在了妆台前,南意端了铜盆进来,郭可宁甚是艰难地抬头擦了脸,眉间的花钿已经被揉乱,顾笙拧干手巾,细细地擦去了她的花钿。

    去了钗钏,脱了华服,掩下床幔,熄灭灯火。

    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郭可宁坐直了身体,眼里闪过一抹思量。

    苏瑕将一沓书放上案几,随后道:“你看完这些,可以先拿那几把剑试试手。”

    景承面色平静地应下,苏瑕抿了口杯子里新泡好的茶,随口道:“你最近可还能安枕?之前给你的香囊可还有用处?”

    景承看了她一眼,说:“你那儿还有吗?”

    苏瑕低头,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加了首乌藤和合欢皮,效力不及上次那个好,但也还能用。”她站起身,系上了披风:“十日之后,会有人来这儿的,你和他学剑术就行了。”

    景承坐在软榻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随后将之前的那个香包口的系绳抽开,将里面的药材都倒了出来,又对新香包里的药材进行对比。

    前者比后者多出了一味朱砂。

    景承指尖捻起一抹红,朱砂的香极浅,这是他放于枕下的东西。

    苏瑕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香囊效力不能持续太长时间,景承摩挲着新香包的缎面,一点点挖空,随后将那一抹红填了进去。

    入夜,景承却辗转反侧难以安枕,脑海里混乱无比。

    场景呼啸而过,一场大雨,满地横尸。

    地上的血花浓的连大雨都化不开,他感到有人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被雨一浇,又冷又热的一片。

    血腥味浓重,景承猛然坐了起来,擦了擦自己的脸,却发现一切只是梦境。

    如若上次的梦境是少时往昔,而这次无疑是惊梦。

    梦中的那人被一剑封喉,执剑者再难回忆起面容,只记得是左手执剑。

    景承瘫软在床榻上,艰难地大口吸气,他额上一片冷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

    苏府 倾云居

    堂中燃着火盆,室内温暖如春。

    苏瑕低眉抿了口茶,看着面前雪宁欲言又止的脸色,放下茶盏,随意道:“有什么话想说?”

    雪宁踌躇半天:“小姐您这么轻易地让景公子学剑,难道不担心景公子将来反水吗?”

    苏瑕顿了顿,随后轻声笑道:“不让他学才奇怪呢,他现在肯定对自己的过去十分好奇,如若严防死守,不准他出去、不准他学任何东西,时间久了,他肯定会觉得只有出于某些更难以言说的原因,才会那么对他。”苏瑕裹紧了身上的毡毯,“有些事情,他总会想起来的,与其严防死守,不如一切水到渠成,我要的不仅仅只有他过去的所有回忆,而是他的依附与信任。从那件事发生开始,我就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往昔之事不可改变,掌权者可只手遮天,他人多一句微词往往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现在,只能选择依附我,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她像是对自己的这个说法满意了,眼里带上了几丝兴奋。

    雪宁没再说话,总感觉小姐与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样。

    一个月后

    冬日中旬时分,庭院当中一棵老树枝条被压弯,树下的石桌也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入眼皆是一片素白。

    景承着一身便袍,袖口严严实实的用帛带扎紧。

    廊下的摇椅上坐了个人,一身银灰色衣袍,乌黑的头发用冠束了一半,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左手拎了一盏白玉酒壶,盯着景承看了会儿,道:“进步不小,接着。”

    他随手把酒壶抛了出去,景承刺剑出去,剑刃与酒壶相撞,铛的一声,壶身迸裂,化成了碎片。

    景承收了剑,背在身后,额前碎发微湿,此刻正微微喘着气。

    苏墨从摇椅上起来,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条布巾。

    景承踏上台阶,眉眼之间带上了几分冷冽,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苏墨闲闲道:“这你问我没有用,还是问那位比较合适。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是她说了算。”他将布巾递给他,“你就这么想出去啊,外面未必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好的。”

    “我总感觉,自己出去一趟,会对自己有用。”景承看着四方的檐角,眼底有些恍惚。

    苏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景承闭上眼,用布巾擦着额角的一层汗。

    剑刃划过来,景承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擦脸的布巾直接被刺穿,景承眼里冷意一闪而过,趁着刺空拿回靠在廊下的剑,直接刺了出去。

    苏墨转身避开,一道外腕花之后,云剑直抵景承喉间。

    苏墨放下剑,随后道:“你知道我最难忘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景承没搭话,苏墨在台阶上坐下,淡淡道:“我还不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个时候好像七八岁,到处流落街头,为了一口饭能在人家门口跪一个时辰。跪着是屈辱,受人指点我也都知道,但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一直不在意自己曾经被多少人侮辱过。”

    “出身草莽的人太多了,哪能个个都有家族父母,若是没有,就只能靠自己,为了有饭吃,我什么都可以做。”苏墨语调平静地下了结论。

    “气节是重要,但你要知道,饭都吃不饱何来谈气节,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仗剑走天涯,凡事留下余地谨慎不轻易外告,总没错。”

    景承默了片刻,苏墨起身下了台阶,就在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景承道:“所有人,都不能相信吗?”

    苏墨没回头,轻声道:“是,所有人都不行,除了你自己。”

    柴门一声响,隔绝于冰天雪地之中,景承转身回了屋,带起很轻的脚步声。

    苏瑕一身月白色袍子,往日的发髻也全部梳了上去,踏上台阶的时候,白靴的边缘挺括。

    庭院中的积雪已经被苏瑕带来的人扫干净,苏瑕拿了剑,两人相对而立在院中,苏瑕随手挽了个里腕花,好整以暇。

    苏瑕与景承过了三式,就已大致判断出他的剑路。

    苏瑕不再闪身躲避,而是开始迎击,衣袂下摆猎猎而动,剑刃破空带着风声裹挟停在他脖颈之间。

    苏瑕收了剑,眼里闪过一丝郁结:“你还得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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