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方净远开始播报跳高比赛的成绩，“观众朋友们，精彩万分的跳高比赛已经结束，下面播报男子组项目的比赛结果。”
“第一名：高一（1）班的喻意；”
“第二名：高二（7）班的钱佑、孙青烈；”
“第三名：高一（5）班的吴澄溪；”
“第四名：高一（5）班的江落、郑一黎；”
“第五名：高三（11）班的……”
“本次比赛录取成绩前八名，于明日上午进行总决赛。今日的比赛到此结束，请李老师指挥各班同学有序退场。”
余温整理完桌上的稿件后，就和郑九盈一起回到教室。
张余正翘着个二郎腿，手里摆弄着一只外形粉嫩嫩的相机。
郑九盈一眼看出这不是他的东西，斜睨他一眼，“又是哪位妹妹送你的？”
张余捣鼓着手里的小玩意儿，漫不经意地应道：“就问隔壁一女生借的。我看这东西还挺好玩儿的，拍一下马上就能吐出相纸，等上个两三分钟就能出人相了。”
说着，怼着郑九盈的脸“咔嚓”一声。
余温和郑九盈两人好奇地凑上脑袋。
白色的底片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相片里的女孩子唇瓣微张，怔怔地瞪着一双乌眸，显出几分可爱味道。
张余“噗嗤”一笑，“跟个呆头鹅似的。”
郑九盈顿时恼羞成怒，“张余你有病啊，谁允许你拍我了，快把照片还给我！”
张余单臂把照片举高，看着郑九盈跟个猴儿一样原地蹦哒，犯贱，“哎～我就不我就不～”
见郑九盈的脸蛋由红转青再转紫，也明白自己玩过火了，挽回，“要不给你和余温拍几张怎么样，难得有这种条件。”
女孩子双双对视一眼，点头同意。
第一张，两人肩靠着肩，冲着镜头比耶；
第二张，两人张牙舞爪，不停地冲着镜头扮鬼脸；
第三张，两人脸贴着脸，托腮冲着镜头嘟嘴卖萌。
张余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摄影师的身份，等拍完后，才一脸惊恐地揉一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唉哟，你们女生照相可真腻死个人。”
临了把相机朝余温怀里一抛，“余温，帮你大哥和他兄弟拍一张。”
张余从郑九盈的桌肚里掏出一枚镜子，整整衣领又抓抓头发，确认自己帅得天崩地惨绝人寰后，曲着手肘搭在了江落的肩膀上。
余温机械地抬起手腕，只把自己当个相机支架。
相机显示屏略微模糊，虽不能精细到每一处细节，但拍清楚耳目口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张余的面容明亮热烈，唇角上扬，甚至连每一根发丝看起来都在闪闪发光。相较于他的纵情快意，江落的情绪便显得枯瘦、单薄。
就算面前有部相机对着他拍，他也是平平地调转开视线，留给人冷淡分明的下颌线条。
张余一遍遍地催促，“给兄弟一个面子，看镜头看镜头。”
语气苦口婆心、唐僧念经。
他最终变得不耐烦，遽然转向摄像头。
少年人的目光冷澈，在与余温的视线不期而遇后怔忡一瞬；而余温也被他的眼神一刺，指尖一抖，按下了快门。
余温垂下长睫，“好、好了吧。”
张余无比懊恼，“就拍一张，会不会拍不出哥的精髓啊。”
等相机拿到手里后，他又眉飞色舞，“这气质这脸蛋，哥简直风韵犹存啊。”
郑九盈看了看相片，中肯评价，“可以看出来温温的拍照技术很好哎……江落挺帅，你勉强也能看出是个人。”
张余“嘁”一声，小心翼翼把照片收好，“怎么样，要不要和哥拍一张？”
“我干嘛要跟你合照？”
“我好歹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帅哥哎。你仔细想一想，等你老了追忆往昔的时候，就拿出咱俩的照片看看，也不枉活了大半辈子。”
“深井冰。”
“就拍一张呗，纪念一下咱俩的同窗友谊。”
“不拍。”
“你这人小气吧啦的。”
“你说谁小气呢。”
“谁应我谁小气，谁不拍就是谁小气。”
在张余的软磨硬泡之下，郑九盈还是点头答应了。
相纸上的两个人并排站立，隔开的距离能再站个一米八的壮汉。郑九盈气鼓鼓地瞪着一双眼睛，而张余则是抻长手臂，偷偷在郑九盈的后脑勺比了个兔耳朵的手势。
张余乐滋滋把相片收好，道：“给你俩同桌也拍一张吧，以后文理分班还有没有机会就难说喽。”
余温捏了捏衣角。
她在想她该一口气答应下来才好，还是先推脱一会儿再答应才好。
“我……”
“我还有事，就不拍了。”那声音淡淡插进来。
余温僵着身体一动没动，那些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夹杂着类似“屈辱”“难堪”的情绪，被她艰难地吞咽了回去。
张余还在坚持，“也就两三分钟的事儿，又不差那点功夫，你干嘛这么扫兴……你要是不想拍两个人的，咱们四个人拍一张也行呗。”
江落把课桌上的两本书塞到书包里，“走了。”
经过余温身边时，他刻意朝外倾了倾，仿佛不想跟她沾到半点关系。
张余开始慌里慌张地收拾书包，“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一起走的啊，李老头难得不抓我去训练。我很快就来，你在公交站台那儿等等我！”
凡是课桌上的东西全都被张余一股脑儿地装进了书包里。快要走之前，他不忘跟余温解释一句，“他这人就是这样，我说出来都不好意思。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才肯跟我拍张合照，还是赶鸭子上架的那种。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跳高比赛吧，训练了这么多天，今天是跳得最差的一次。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别放心里去哈。”
他是真觉得这事儿不算个事儿，最后往书包里塞了个篮球，满不在乎地走了。
也只有郑九盈真正察觉到她的情绪，双手叉腰，开始为好姐妹鸣不平，“真当自己是块香饽饽了，这么多人上赶着跟他合照呢。就算他想拍，我们还不乐意呢……”
余温有点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盈盈，我们不说这个了。”
郑九盈还有一肚子的怒火没发泄，却只能悻悻打住，“那、那么我们要不去小吃街逛逛？”
余温：“我还是回家吧。”
郑九盈：“那我们走吧。”
余温摇摇头，“我再坐一会会吧。”
她想等下个公交班次来了再走。
-
回到家后，余侃和沈流意都看出来了，女儿自放学后的兴致就不怎么高。
余侃下意识从兜里摸出手机，想着给班主任打个电话问问，却被妻子警告似的掐了一下。
沈流意往女儿饭碗里杂菜，试探地问了一句，“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妈妈都没见你吃几口。”
余温闷闷不乐地，“没有。”
“那就是运动会上念错稿子了，受批评了？”
“没有。”
“那是不是学校有同学欺负你，还是说和他们闹矛盾了？”
“学校里都挺好的，只不过今天话说多了有点累而已。”余温放下碗筷，“我上楼休息一下就行了。”
待余温上楼后，余侃才对妻子道：“我就说转校不是个好主意。之前的学校多好，吃吃玩玩高高兴兴的，万一有什么事情老宋家的儿子也能帮我们照顾着点。现在她有事就闷心里，我们看着也只能干着急。”
沈流意拧了拧眉，不赞同道：“哪个孩子在这个年龄没点心事？你十五岁十六岁的时候，不就为你那个初恋寻死觅活过？”
余侃讪讪地，“不是说女儿的事情吗，又说到哪里去了……”
沈流意道：“反正温温的事你暂时别管，要是被我知道你又给她班主任打电话，下场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这阵子多关注她就是了，那是我生的女儿，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彼时楼上的房间，余温窝在椅子里玩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她与江落的微信聊天窗。
余温慢吞吞地打字，“你到家了没……”
不行，这话听着像在关心他，她火速删掉。
余温很有骨气地，“如果你对我有意见的话，那我们就互删好了……”
这也不行，万一他真把她删了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加到他的。
余温撑着下巴，想起下午那个决然的背影，心里面就觉得好委屈。
明明他帮她擦黑板、倒垃圾了，她还以为这是两人和好的迹象。可她自言自语了好多天、给他搬了好多台阶，他却从来没顺着往下。还有下午，他对她那么冷淡，连和她拍一张同框的四人合照都不愿意。
江落他，是不是讨厌她。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掉在手机屏幕，余温伸出拇指将它擦去。
手机页面却突然一闪，给对方播去个视频电话。
余温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手机也跟着被甩飞出去。
她慢吞吞地朝手机挪过去，期待它被接通，也害怕它被接通。
空旷静寂的夜里，手机蜷缩在墙角响了很久。
她也听着它放完整支微信铃声，尔后自动切断。
余温默默把脸颊埋进臂弯。
江落是个大混蛋。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