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当然不承认自己给江落写了篇加油稿。

    她牵出一丝礼貌而又不失得体的微笑，听郑九盈在耳边絮絮叨叨地抱怨，“怎么还有人想不开给江落写稿子的，冷冰冰的，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能看，给他写稿子是图能被他高看一眼还是怎么的……不会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舔狗吧。”

    又冷嘲张余，“这个狗东西，运动会前就召集女生们给他写加油稿，说什么稿子被念到了请她们吃饭。现在好了，运动会上风头出尽，这个月的生活费也见了底。到时候在别人面前装阔儿，别又到我面前哭穷蹭我饭吃。”

    余温搁一旁默默听着，也没敢插嘴。

    她发现运动会结束后，郑九盈的心情就从晴转雨，还是带十八级大风的那种，刮得人有点要命得疼。

    另一边，张余一脸春风得意地跨进了教室。

    教室里听取蛙声一片。

    毕竟张余在本次男子1500米长跑中成功摘获桂冠，这对于班上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件很风光的事儿。班上好些人嚷嚷着让张余请客吃饭，张余也笑骂着答应。也有女生提出要摸摸他的那枚金牌，张余则懒洋洋一摊手，表示东西没了。

    “怎么没了？”

    “送人了。”

    “送谁了？”

    “就送人了呗。”

    余温也好奇张余把他的奖牌送谁了。也许这件事在男生眼里算不上什么，可在女生眼里却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余温本想问问郑九盈，但见她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也就作罢。

    不过多久，江落和王景林前后脚地进了教室。

    大概是嫌之前的衣服沾了汗，江落换上件灰白色T恤。他穿黑色的衣物时容易让人的视线重心下沉，落到他颀长清瘦的躯干上，现在换了件灰白色系的衣服，面部轮廓愈显得锋利浓烈起来。班上有女生在和后桌打闹的时候觑他一眼，余温却草草扫了他一眼，目光朝他手里看去。

    江落手中空无一物。倒是有一小截尼龙编织的绶带露在他的运动裤的外，像小狗尾巴一样轻轻晃动着。

    余温心上闪过一丝模糊的窃喜——他的奖牌还在，没送给别人。但她很快又烦躁起来——他的奖牌在不在、有没有送人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已经和他绝交了！

    余温闷闷嘟着嘴，一直到王景林宣布了个消息才开心起来。

    王景林今天走路带风。他班上学生在运动会上大大小小拿了不少奖项，这让他在办公室受了不少奉承，就连张余翻墙出校被吴真丰逮到这事儿都被他抛之脑后了。他从腋下抽出一叠数学试卷让课代表发下去，才不紧不慢道：“下星期我们年级段组织的运动会定下了，就去隔壁市的遗址公园，大家记得准备一些必备用品。”

    他又拍拍桌，示意起哄的学生们安静下来，“我也不布置别的作业了，就一张试卷，大家认真完成。秋游过后就是月考了，大家都给我收收心，争取……”

    趁着老王啰里八嗦的功夫里，郑九盈给余温抛了一张小纸条。

    郑九盈：【温温，周日陪我去商场好不好？】

    余温：【是去看上次你说的那部电影吗？】

    郑九盈隔了一会儿后扔纸条过来：【不是，我想去买条裙子。】

    余温有点儿诧异。她跟郑九盈出门玩过好几回了，都没见她穿过一次裙子，有次她问郑九盈是不是不喜欢穿裙子，她挺轻蔑地哼了一声，就跟裙子有仇似的。

    不过余温还挺乐意她转变想法的，顺便跟她提了一句周日一起去张余家接走小狗的事儿。

    两个人顺利地达成了约定。

    -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余温陪着郑九盈在大厦里逛了足足三遍，才挑到一件合眼缘的裙子。

    那是条吊带连衣裙，牛油果绿，腰线设计与郑九盈的身材极是贴合，店家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条白色蕾丝头巾。

    郑九盈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余温夸张地“哇”一声，“盈盈，你穿裙子真的特别好看！你的背又薄又漂亮，腿又细又长的，这条裙子完全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就像夏天的太阳一样，超级明媚超级有生命力！”

    郑九盈被她夸得晕头转向的。不过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也觉得这衣服异常适合自己，便爽快地付了钱。

    两个人又辗转去了张余家。

    余温摁了三次门铃，才见张余开门。

    张余看起来还挺忙。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横置着手机打游戏——要是忽略他脚上一双被啃得破烂的人字拖以及身上漫天飞的狗毛外，就挺玩世不恭的。

    张余的目光仓促地往二人身上一梭，随后往后撤了一步，示意二人进门。

    温可和几只小狗亲亲热热地黏上来。

    余温蹲下身揉揉小狗脑袋，目光飞快地扫了眼客厅。

    张余注意到了，以为她是在找老五，便道：“这小怂包又躲起来了，没事，我帮你找找。”

    不过他游戏里的战局正打得水深火热呢。

    张余掐掉他游戏界面的麦克风，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余温，“我去找狗，我记得你会打这个游戏吧，帮哥们儿顶一下。”

    余温扫了眼游戏界面，见张余玩儿的是一个她不会的英雄，就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慌张道：“我不会这个。”

    张余：“不会打没事，峡谷逛街会吧。你就打打野怪刷刷经济，亮了哪里点哪里。”

    话刚落地，手机应声传出一条“You has been stained”的语音播报。

    张余忧心忡忡地把头伸过来，不过看到游戏局面后舒心不少，“你死了也没事，有他们在应该输不了。”

    余温猜张余说的“他们”应该是他们的队友。

    张余倒真挺放心的，甩甩手让她们放随意，随即到各个房间里找老五。

    两人就这么坐到沙发上打游戏。郑九盈不玩游戏，但她单纯觉着这游戏里的人物台词还蛮好听的，就怂恿余温把扬声器调高一些。余温依言照做，对局里的英雄台词是变得大声了，不过与此同时一起变得清晰的是和张余一起打游戏的人的讲话声。

    那几个人骂骂咧咧的。

    “张余，你玩得什么狗屁玩意儿！”

    “说话说话，玩得菜就算了还给爷装死是吧。”

    “你是460了还是睡过去了，玩儿得跟个两个人似的。”

    郑九盈就不乐意了，当即帮余温骂了回去。为了避免挑起更大的纷争，余温没忍心告诉她张余已经关了麦，她说的话别人是一个字也听不到的。

    手机里几个人还在叽叽喳喳。

    “张余你开麦，咱俩交流交流。”

    “打团了，张余！”

    “真是一套让人头皮发麻的操作。”

    “打野你多帮帮他，再打下去他就成我们这边的突破口了。”

    短短两分钟，余温就已经死了三次。

    她虽然不会玩这英雄，但也知道发育的重要性，没事儿就吃野怪和兵线。这会儿她见我方打野埋伏在草丛里，误以为他要吃她的兵线，就要急急忙忙地冲过去。

    背景音乐很是嘈杂，有游戏里英雄的说话声、队友发送的信号声和他们的嬉笑怒骂声。余温却意外听到了一道冷静又让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草里有人，你别出塔。”

    余温睫毛一抖，跟游戏里的角色一样僵立在原地。

    片刻过后，果真有人从草里露头清线。等敌方交完技能之后，他果断地从草里位移出去发起攻势。与此同时，敌方的队友迅速赶来支援，而他借着兵线和人多刷完被动，顺利拿了个四杀。

    “nice，玩得好呀。”

    “牛逼，手法意识拉满。”

    “现在基本上能确定张余这厮挂机了，平时这么好抢人头的机会怎么少得了他。”

    郑九盈倒是没听出什么声音，那边实在是太吵了。她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也看得出谁玩得好谁玩得差，等这打野拿下四杀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人一挑四还能打赢，确实挺有水平的。”

    余温没吭声。刚好张余回来，她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张余看了看自己的战绩，对余温的操作颇是痛心疾首，“你这操作还是不行啊，有机会哥带你练练。”

    他又把怀里的小家伙递给余温，“我把老五的牵引绳和小玩具什么的都装包里了，包里还有一些喂养小狗的注意事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发消息问我就行。”

    余温埋头逗着小狗，耶耶很是戒备地往包里钻了钻。

    余温想起一件事，问道：“之前不是一周要一次视频回访吗，我把耶耶的视频发给你还是他？”

    江落有那么几秒没想起来“他”是谁。

    他反应过来后又默默叹气。

    这两人也是倔的，还在冷战呢。

    张余想了想，“要不我拉个群，这样老五的情况我和阿落都能知情。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或者你处理不了的事，我们也能及时地回复你。”

    余温答应了下来。

    时间不知不觉逼近到五点，郑九盈还有个晚自习要上呢。

    两人没作长时间逗留，撸了会儿其他幼崽就从张余家离开。

    余温回到家后，就把耶耶从宠物背包里放了出来。它摇摇晃晃地从背包里探出脑袋，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阵怯怯弱弱的声音，等怂怂鼻子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的环境后，它就默默钻进沙发底下去了。

    沈流意已经把客厅里的一些尖锐物品全都收起来了，不过见耶耶这副模样还是免不了担心，就用气音和余温交流，“真可爱，就跟朵蒲公英似的。它还是有些怕人的，咱们还是慢慢来才好。”

    余温点了下头，随后拍了张耶耶的窝窝发群里。

    余温平时在上学，耶耶用的饭碗啊狗粮啊尿垫啊都是沈流意和余温商量后添置的，买的也是最贵最优质口碑最高的。她们甚至还专门给耶耶定制了一个棕色的皮质项圈，上面有避免它走失的住址和联系人电话。

    张余看过之后简直老泪纵横，说他们家老五跟对了人，还发了一大堆感激落泪的表情包在群里狂轰滥炸。

    群里的另一人则是静悄悄的。

    到了晚上七八点钟，耶耶还是躲在沙发不肯出来。

    余温和沈流意难免着急，两个人拿着它最喜欢的小玩具逗了好久都不见它露头。余温有点儿沉不住气地在群里问怎么办，过了五分钟后张余发来两条语音，“没什么大事，它刚到新环境出现胆小、嗜睡的情况是正常的，你注意给它保暖就行。对了，这两天它要是拒绝进食也是正常现象，不用强迫它吃东西，就喂它喝水就行。”

    余温依言照做。

    她调高了客厅空调的温度，在碗里倒上清水后就和沈流意一起上楼了。

    晚上十点钟左右，她又下楼看了看。耶耶闭着眼睛趴在角落里，不过它窝里的小玩具已经被它叼进沙发底下了，碗里的清水也少下去一点。

    余温终于放心了点。

    她回到卧室，在群里发消息，“它现在好多了，已经喝水睡着了。”

    张余几乎是秒回的，在群里比了个OK。

    余温又等了一会儿，群里没再弹出任何消息。她最终拧起秀气的眉毛，打开和江落的微信聊天框噼里啪啦敲下一大串字。亏耶耶最亲近他呢，它到新家之后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他都不闻不问！

    可没一会儿，她又删了聊天框的内容，泄了气似的摔进床里。

    白天的某段记忆蓦得涌入脑海。余温突然想起张余之前说过的话。

    她鬼使神差地在游戏上注册了个新号，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某个游戏ID，随后发起好友申请。她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滚，在心里面默默地数，“一、二、三……”

    数到第11秒的时候，游戏界面发出一声好友通过的音效。

    余温翻身坐了起来，却没在第一时间拿过手机。

    她等了一会儿，才给对方发消息：【接陪玩吗？】

    对面回复得挺快：【不接。】

    余温气得牙痒痒。

    这个大混蛋，平时跟他说话他揣着一张冷脸就算了，没想到玩儿个游戏也不搭理人。张余不是说他接代打挣钱的吗，谁告诉他该以这种态度对待客人的？

    余温沉住气，学他惜字如金：【代打？】

    那端回复：【接。】

    余温：【那你给我把这个号打到最高的段位。】

    余温不觉得她这是在跟江落主动求和，她跟他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罢了。而且从她这个段位打到最高段位也不容易，这事儿应该让江落够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