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暮霭沉沉,江落与张余自新华广场分别,随后搭上了前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公交。

    江落找到护理站,问值班护士,“你好,请问陈玉秋住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将他自上而下地打量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养子。”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楚了。”女护士长四十来岁,跟他说话时带了点儿语重心长,“我常听她把你挂嘴边的嘞。她说你在那个一中读书,不是考年级第一就是考年级第二,又听话又懂事,一点儿也不要人操心。现在我们整个科室都知道她有个这么好的儿子,都盼着见一见呢……”

    “她住几号床?”

    “在33号床位。”护士长调出病人的基本情况,道,“我还常跟她开玩笑,说这么长时间了你儿子怎么都不来看你呀,她一开始只是苦笑,问得多了才肯跟我说实话,说自己做错了事惹孩子生气了……你说说什么事儿你能记她这么久呀,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做儿子的跟妈过不去,这像什么话……”

    江落没这个耐心听完,循着地标去了陈玉秋的病房。

    陈玉秋住的六人病房,这时候将近晚饭时间,每张病床前围着病患的家属。

    江落看到陈玉秋的病床在房间的最里面,靠着窗,床边空无一人。

    他拧动门把手,顶着众人惊疑的视线走到陈玉秋的身边。

    陈玉秋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阿落,你来了?”

    江落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跟她再见。

    她看上去消瘦了很多,双目凹陷,颧骨突起,挂着葡萄糖水的手臂伶仃贴在床单。

    她的神情,还是江落在往年里见惯了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摇摆不定的,既让人觉着可怜又心生厌恶的讨好感。

    陈玉秋这会儿正朝着床头柜张望着,“你来得突然,妈妈也没买吃的招待你。”

    江落语气平静,“不用麻烦。”

    邻床住着个胃溃疡的中年妇女,指挥着照看她的丈夫递过来一只香橙。

    她顺理成章地参与进来,“玉秋啊,这就是你成天挂在嘴边的儿子?”

    陈玉秋笑着应“是”,又跟江落道:“这位是李阿姨,我住医院的这一星期里多亏了你李阿姨照顾。”

    李梅香笑呵呵道:“都是举手之劳嘛,大家都一个病房的,相互之间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不过你这个儿子真是一表人才啊,不像我家那个,跟他爸长得一个样,看着就让人生气。一天天管我要钱,说要买这个教材那个教材的,结果连个职高都没考上,又跑到理发店做学徒,一个月挣个两千块,自己养不活不说还管家里要钱。玉秋,难怪了你张口闭口都是你儿子,换做是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咧。”

    陈玉秋被夸得脸热,转头问江落,“你吃饭了没有,我怎么看着你瘦了不少。”

    江落没搭腔,语气疏淡,“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陈玉秋的笑容霎时僵在嘴边。

    眼瞅着气氛往不对的方向发展着,李梅香插嘴道:“什么叫‘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这年头当妈想见儿子了,还要打个报告向上级批准啦?”

    眼见陈玉秋的眼眶愈来愈红,李梅香的语气跟着激动起来,“世上哪个做父母的不盼着子女好?她要是不疼你,犯得着天天把你挂嘴边?你也是不懂事,你爸出车祸了,就留了你妈一个人,你非但不帮着家里一些,还搬到外边住……”

    陈玉秋别开脸,默默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江落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心上有淡淡的厌倦盘桓。

    病床之间有医用隔断帘,他走过去,在李梅香错愕的目光中“哗啦”一下拉上。

    江落的耳朵终于清静下来。

    他看向陈玉秋,“其实你没必要跟人提起我,也没必要跑到别人家里打听我的情况。我与王念可不熟,她不会清楚我的近况。”

    陈玉秋就跟没听到似的,转移话题道:“我听念可说你发烧挺严重的,现在怎么样了?”

    江落拧着眉,“初三那年我就说了,我会和你们断绝关系……或许我现在没这个能力,但这是早晚的事。”

    陈玉秋飞快道:“我不同意。”

    她的嗓音中带了些哀求的意味,“阿落,当时真是妈脑袋一热做了糊涂事,都这么久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你爸爸去世后,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那些人追着问我要债,家里的亲戚我都借了个遍,现在就没个能联系得上的近亲。”

    江落面无表情地:“我每个月都有往你卡里汇钱。”

    陈玉秋呜呜哭道:“你爸爸他欠的是高利贷,利滚利,你汇的那点儿钱怎么还得起?”

    “那是江士明欠的钱,不归我管。我往你卡上汇的每一笔钱都是用于偿还我欠你们的债务——你们养了我八年,这八年里我所有吃穿用度的钱我都会以双倍的价格汇到你的账目。什么时候还清了,我就能解脱了。”

    “阿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陈玉秋眼睛里噙泪,“我知道你爸爸他对你不好,可我总是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的吧?你想想你七岁那年,是谁把你一步步从孤儿院领回家的,是谁下雨天来接你放学的,又是谁照顾生病的你的?”陈玉秋哽咽道,“你虽然是我领养的,可我把你当亲生孩子疼。当妈的就做错一次,你就这么狠心不认了?”

    江落垂着眼睫不说话,模样看着冷心冷肺的,一般人说到这儿到此为了。

    可陈玉秋好歹养了他八年,他什么脾气什么秉性她都是知底细的。

    陈玉秋抹着眼泪,“家里的房子抵押给债主了,我在咱们市郊租了个房子住。我还要一边躲着债主,一边给人打零工维持生计,身体哪里撑得住。有时候难受起来,恨不得找条河就这么一跳——这一年里我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这次要不是房东来问我要租金发现我晕倒了,我就是烂在出租屋里也没知道。”

    江落抬起眼睫,冷淡地看着她,“这都是你自找的。”

    “阿落……”

    “你不用铺垫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一个高中生,靠什么养活自己?”陈玉秋嗫嚅着,“你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阶段,要不干脆搬回家来,虽然在学习上我帮不到你什么,但好歹能帮你洗洗衣服、做做饭,帮你分担点琐事……”

    “这不可能。”

    “妈一个人在家住,成日都提心吊胆的,再怎么样,你给我留个联系……”

    “你手机号多少?”

    “当初你搬出去住后,说拉黑就把妈给拉黑了……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工作吧,或者你住在哪儿也行。我有空的时候,也能过来看看你。”眼见江落眉棱隆起,陈玉秋赶紧补充道,“你放心,没什么要紧事,我绝对不来打搅你。”

    江落最终吐出一串地址。

    走之前,他往陈玉秋手机里汇了两千块钱,顺便到住院部把她这一星期的医药费缴清。

    -

    彼时余温卧室里,灯光如昼。

    余温抱住沈流意馨香的身体,絮絮叨叨地诉苦,“那具骷髅头真的很恐怖,身体关节都在咔咔响,都把我吓飞了……”

    沈流意摸摸女儿的头,“好啦好啦,妈妈这几天都陪你睡还不行吗。这都十一点了,你明天还上学呢,快点睡觉。”

    “你不能趁我睡着以后回去找爸爸!”

    “绝对不会。”

    听到沈流意的信誓旦旦的承诺,余温安心不少,揽着她妈的手臂陷入梦乡里。

    翌日,余温背着书包来到座位。

    前排的张余和郑九盈看起来怪怪的。郑九盈的笑容洋洋得意,像是个打败恶龙后胜利归来的骑士,张余则蔫蔫的,无异于是那头被斩于剑下的恶龙。

    郑九盈在早读课下课后把余温拉到走廊,“你猜猜怎么回事?”

    余温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

    郑九盈解释道:“我们周日去的那家鬼屋,张余和江落也去了,还是那家鬼屋的NPC!”

    余温双目瞪得圆溜,“盈盈你怎么知道的!”

    “那家鬼屋有个公众号,我们过去玩儿的时候不是关注公众号有优惠嘛。我昨天下午看他们号上新发布了一篇文章,我就顺势点进去一看——”

    “然后呢?”

    “里面有每个NPC的照片,我看到了那个谁。”

    郑九盈对上余温迷茫的眼神,“就是你同桌——江落的照片。”

    余温懵懵地,“他去那边兼职吗?”

    郑九盈:“准错不了。我说昨天揍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小丑哀嚎起来这么耳熟呢,我早上问了张余,他一开始还不承认呢,后来才肯交代说那个joker就是他。而且我昨天看的时候那篇文章的转发量已经过千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多少。就冲他那张脸吧,感觉那家鬼屋够火一阵子了。”

    余温小脸皱巴。

    “干嘛苦着一张脸?”

    “怎么昨天没见到他?”

    郑九盈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我和关宁宁把每间鬼屋都闯遍了,也没见到他啊。我早上还问了张余一声,张余也不太清楚,说他可能是上厕所去了,也可能碰到某个胆小鬼玩家把人家送出口去了。”

    余温不知为何想到了她昨天碰上的那个NPC。

    他还蛮可疑的,不让她看他的脸,也不愿意跟她说一句话。

    要是他真是江落的话——

    余温猛得捂住脸蛋。

    她像变异了一样的尖叫声一定是吓到他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定被他看见了;

    她、她还以为他是大学生,还喊他“大哥哥”。

    于是下午提早下课的体育课里,余温尾随着前去打水的江落,顺利地把他堵在了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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