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中午的时候，王念可说起一件事。
“小道消息，咱们学校下星期可能要办一场校园篮球联赛，隔壁二中和师大附属中学应该都参赛。”
“参赛选手是校园选拔还是——”
“这种大型比赛一般都是内定吧，表面上说是友谊赛，实际上还不是体育老师拼学生成绩和教学水平。”
余温对这一话题没什么兴趣，一边听着一边往嘴里默默扒饭。
周三的时候王景林果然来班里宣布了这件事。
张余虽然在学习上混不吝，但他的体育成绩还是让人无可指摘的。
王景林说起这个让人头痛的学生时，脸上终于带了点儿笑意，“篮球比赛一队五个人，加上候补球员也就十二个人。咱们班张余从全校四十个班里脱颖而出，是咱们五班的荣誉。比赛那天大家拉横幅的拉横幅，喊口号的喊口号，一个也不准缺席。”
张余涎笑，“那这几天的作业……”
王景林一沉脸，“还是得写，我要是你，考出这样的成绩晚上睡觉都睡不着。你也别给我动歪门邪道，我这两天重点检查你的作业！”
他没理会张余的哀嚎，整理好教案就出了教室。
张余风头一时极盛，班里人围着他嘘寒问暖不说，下了课还有别班的狐朋狗友来找他。
“不拿哥们儿当哥们儿是吧，早早选进了联赛不跟我们说？”
“嗐，跟李老头签了保密协议，不让我往外透露了。再说了，哥这么谦虚一人，不想搞得太大张旗鼓了。”
“放心放心，哥几个懂你的暗示了。”
“那时候喇叭、唢呐、锣鼓一个也跑不了。这两天我们去搜罗搜罗人脉，有能力的话给你搞架钢琴来，你一赢球，我们就让人弹《欢乐颂》。”
“神经病。 ”
篮球联赛终于在大家的翘首以盼中到来。
余温从文娱委员那儿分得了两只啦啦棒。
文娱委员问她，“还记得咱们班的口号吗？”
余温念出那句令人羞耻的应援台词，“勇猛章鱼，前来报道。横扫球场，你最闪耀！”
文娱委员点点头，“对对，一个字也没差。到时候舞啦啦棒的幅度再大一点，喊口号时声音再响亮点。”
余温应了声“知道”，放眼将球场环视一圈。
一中跟师大附属中学比赛。
李依依凑在余温身边，跟她同频率地摇晃啦啦棒，“温温，你觉着这场比赛谁赢？”
余温没理由帮外校说话，道：“我们学校赢吧。章鱼哥不是赛前放下豪言壮语了，说赢他们的球就跟杀鸡一样。”
说话间，体育馆内掀过一阵喝彩——
我方进球了！
五班扛旗的几个学生奋力挥动着手里的大旗，馆内的喇叭开始循环播放张余的应援口号。
余温看到李依依的脑袋猛得往下一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孙向阳加油，孙向阳加油！”
“孙向阳是哪个啊？“
“那个穿4号球衣的，你看到了没有？”
余温的视线在场内梭巡一圈，只在对面阵营里看到了4号球员。
李依依捂住脸蛋，“你没看错，孙向阳就是对面的。”
她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暗示一般地冲余温眨眨眼睛，“反正章鱼哥有一帮迷妹帮他加油打气，也不缺我一个。他说了，比赛输赢对他来说不重要，他看中的是我对他的那份心意。温温，你也有喜欢的人，你应该能懂我现在的处境吧？”
“我？”余温的大脑短路了一瞬。
“对呀对呀，你不是和那个谁……正谈着呢嘛。”
余温起初以为她讲的是江落，李依依知道她喜欢江落的事情了，但讲着讲着她也觉着不对了。
她迷茫地和李依依对视，“我在和谁谈？”
李依依不上当，“你别跟我装傻，你最近不是和那个谁走得特别近嘛。”
余温彻底排除了江落的嫌疑，她是绝对不可能和江落走得近的。
那么，最近班上跟她走得近的男生是——
李依依附上余温的耳边低语，“吴澄溪呀，感觉你俩最近总在一起，班里的人都在偷偷地传。
余温拧起秀气的细眉，有些气闷，“我就跟他一起吃顿午饭，也不单单是我一个人，五班的王念可也在啊。除了食堂吃午饭，我和他的交流也就局限在学习上，你们怎么可以捏造谣言？”
李依依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头表忠心，“这事儿我可一点也没参与啊，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我绝对相信你对那个谁清清白白。”
余温纠正她，“是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
“温温，我是相信你对他没那个意思的，但你能确定他对你没那个意思吗？”
“当然！”
“你确定？”
“我确定。”
“他哪些行为轨迹让你觉得他对你没意思了？”
余温颇是气恼地鼓着脸，很想反驳她一句吴澄溪有哪些行为表示出对她有意思了。
李依依见她动真格了，忙岔开话题，“你陪我去前排围观他们打球行不？”
“为什么？”
“待会有个中场休息。”李依依晃晃手里的水，语气忸怩，“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嘛。”
“那你不可以再胡说八道。”
“好好好。”
余温和李依依手牵手挤进前排。
余温本以为陪她送完水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但没出五分钟，一场飞来横祸呈抛物线状朝她加速而来。
篮球不知怎么的脱离了比赛选手的手，竟直直朝她的方向飞过来。
张余防守的动作一顿，冲场地外大吼了声，“快躲开！”
余温瞪大的眼睛里是来势汹汹的、不断放大的篮球，她的呼吸一时顿住，双手双脚也动弹不得。
旁边有人拽着她的衣服往后扯了一下。
李依依尖叫着，试图伸手拦着那个球。
砰——
篮球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余温的下半张脸。
余温的眼泪顷刻之间砸了下来，她的脸颊酸胀、麻木，实际上却没什么痛感。
李依依忙去看她的情况，“温温，你还好吗？”
场地旁边的体育老师也围过来，“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余温摆摆手示意众人自己没事，但她一挪开手，两行鼻血冒了出来。
李依依再次尖叫。
体育老师被她吵得脑瓜子嗡嗡，喝道：“有没有纸巾，快拿给她擦一下！你和她认识吧，别傻站着了，赶紧送她去校医室！”
李依依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好半天，她挤出几个字，“老师，我晕血…… ”
体育老师往五班的人群扫去一眼，随手指了个人，“那就你……”
有个声音横叉进来，“老师，我跟她同一个班的，我送她去校医室吧。”
他说着，朝余温递过去几张纸巾。
“你叫什么名字？”
“吴澄溪。”
“那行，你送她去吧。”
“余温，我们走吧。”吴澄溪很有分寸地避开余温的手，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余温此时大脑宕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牵到了校医室。
校医帮她止住了鼻血，柔声问她，“头晕吗，想吐吗，走路时能不能控制平衡？”
余温这会儿缓解了许多，“没有。”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一点冷。”
校医的语气颇为无奈，“是不是衣服穿太少啦？”
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在意外貌。春江一中的领导为了让学生专注学习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们不准女生披发，蓄刘海的学生必须把长度控制在眉毛以上。此外，男生女生一律不准在校服外边套外套。但穿在校服里面，可以。
余温不想穿得跟个煤气罐似的，宁愿多穿件毛衣。
校医道：“既然冷就在校医室多坐会儿吧，你留心留心有没有别处不舒服。”
余温乖乖“唔”了声，扭头想跟吴澄溪道谢，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一想到不久前李依依跟她说的，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校医室的门突然响了三下。
校医收拾着桌面，头也不抬，“进。”
余温望着门口，见到来人后，嘴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郑九盈环胸，斜睨向她，脸色也硬邦邦的，“你怎么样了？”
余温顿时泪眼汪汪，“本来头晕、想吐，可见到你就好多了。”
郑九盈不自在地“切”了下，“我告诉你啊，可不是我想来的，是李依依一直求我我才来的。”
余温的眼睛亮晶晶，“嗯嗯。”
郑九盈到余温身边挨下，见她主动搀过来的胳膊，脸色好看了许多。
“说起来，你和吴澄溪没那回事吧？李依依跟我说你俩最近被传了八卦，怕他送你来校医室这事又被人蛐蛐了，就派我粉碎谣言来了。”
“我和他清清白白。我也奇怪呢，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和他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郑九盈：“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半个班的人都在传吧。有次张余神经兮兮要跟我说这事，我把他给当神经病给骂走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你心有所属的不都是那个谁——”
余温想到江落，有点不安，“连章鱼哥都相信了，江落不会也信了吧？”
郑九盈琢磨了下，觉着这还真不好说。
当时李依依过来跟她说事的时候，江落跟她隔了三四个坐着。
毕竟那样一张脸，就是坐角落里也亮眼。球赛都没进行几分钟，已经有几个外校女生来她们班打探了。
有那么两三个女生大胆地上来要联系方式，郑九盈出于好奇望了眼，见江落面容寡淡，实在不耐烦。
她来校医室前，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往江落那边觑了眼。
他鸦睫翦翦，冷冷清清坐在那儿，明明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反而看起来心情不好。
郑九盈给她出主意，“反正你俩同桌，你找个机会跟他解释解释。”
余温灰心丧气，“可他又不一定在乎。”
两人说话间，有人叩了叩门，随后推门而入。
来的人是吴澄溪。
他手里提着个纸袋子，拿出里面的一杯温牛奶，“给，暖暖身子。”
郑九盈抛给余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余温又想起来，盈盈和依依都说吴澄溪对自己有意思。
她其实没觉着他对自己有多特别。众所周知，吴澄溪对所有女生都很绅士，有次王念可吃饭蹭上了油渍，他还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遮掩。
但转念想到班上最近传的风言风语，余温觉着她有必要和他保持距离。
余温摸着温热的牛奶，“这多少钱，到时候我微信转你。”
吴澄溪把手里的纸袋攥得窸窣响，“没多少，都是朋友，不用计较这些。”
余温依旧坚持，“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我还是转给你吧。”
吴澄溪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十块八。”
“好，我到教室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