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赵破奴对她所言的一字一句总是放在心上的。见元叔回来,又询问了一次洛京裁衣需花费的银两要几何。

    元叔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此事并非无缘而问,下意识地望了苏念奴一眼。

    苏念奴不动声色地朝他打了个眼神,他便当即明了,谎报了个数。

    赵破奴沉吟一阵,而后道:“明日让人把姑娘与李沐二人唤到府里来,就说我请了人来裁衣。为宫宴所备,让他们不得马虎,都需回来。”

    苏念奴斟酌着用词,低声试探道:“若是将军信得过,此事我可为你操办。”

    赵破奴先是拧眉,只觉此等杂事不必烦扰她,却听见元叔在旁附和:“夫人总闷在府内,确实需要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此话一出,倒让赵破奴发怔,他确是未曾想过苏念奴该如何在府上打发闲暇。

    “过去在洛京,你都做些什么?”他侧目问。

    “跟着母亲学主事,参与洛京官家子弟的宴会,或在闲暇做些姑娘家的琐事。”苏念奴低声应,“我只是担忧将军无暇顾及此事,故欲分忧解难。将军认为不适合,我便不插手。”

    赵破奴绝非此意,手指尚磨了磨仍燥红的肌肤,道:“我若把府内事务交于你,你可会觉得累?”

    苏念奴有些意外,抿唇犹豫了一阵:“府内事务一直由元叔与顾姑娘打理,如此怕是不合适。”

    她想参与裁衣一事,不过是因为她担忧这群莽夫不懂礼制,裁的新衣过于“朴实”,入了宫廷徒增他人笑。只万想不到,不过这点小事,竟让赵破奴想一下子把权都放了。

    “你若能比她处理好,又不觉累,便交由你。”赵破奴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府上的事务顾净言一向管得松泛,甚至不愿管。若是苏念奴想寻些事情做,就这几个主子与下仆,想来也并非什么困难之事。

    “净言那头我亲自去交代,晚些给你送府里的事务来。”他呼噜噜地吃下最后一口粥,直接拍了板,“府上事务不必太多挂虑,照着你心意便是。若有不能肯定之事,尽可寻我。”

    话已至此,苏念奴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应下。

    当天夜里,元叔就经顾净言授意,把府上的账簿与事务转接到了苏念奴手上。

    那薄薄的几页纸,还有登记账上的银库数量,着实让苏念奴沉默了良久。

    元叔见她如此,不由苦笑:“将军留给府内的用度并不多,每月俸禄领回,多被用去补贴军需。府内唯一的规矩,是万不得向将军要银子,拨多少,用多少便是。哪怕因此怠慢了将军与姑娘,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苏念奴持着一叠厚厚地信笺,头疼地问:“这些是何物?为何夹杂在账簿之中?”

    “是老奴的书信。”元叔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难堪,“往常将军在外,由老奴汇报府上事务。本是每月一次,后来姑娘嫌繁琐,命我半年汇报一次。”

    苏念奴取出一封对了一会儿,发现时有入账,时无入账,实在乱七八糟。这回便连颈脖的皮肉都疼了起来。

    想来他们这群蛮夫粗人,根本就未曾把府上事务当回事。

    她揉着眉,又问了府上情况,最后干脆合上了账簿,吩咐道:“明日到云家的制衣铺请人。约好时辰后,着人通知将军与几位贵人。”

    元叔应下,见无它事,轻声阖门而出。

    苏念奴先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入箱内,抱着这一个小木箱便能装满的银库,放在了内室锁好。又挑了油灯,独自一人抱着今日理好的另一份账簿,打开了偏室的门。

    幽灯枯黄,摇曳着半个剪影落在窗边,西风穿缝而入,逼她裹紧了披风。

    将军府的事务,赵破奴兄妹只怕是并不在意的,但她接了手便马虎不得。若学顾净言如此潦草了事,有朝一日只会成为他们四人责备的罪过。

    不得不说,赵破奴本是打算为她安置一些闲事打发时间,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然这个难题之上,幸有云引之。

    苏念奴打开了今日泅嫣送来的新布料,轻轻送了口气,有些感叹。

    这该是她与云引之结识以来,头一回感激他如此财大气粗,富可敌国。

    。

    赵破奴早先离了苏念奴的小院,先是处理了军报,待顾净言入屋时月已中天。

    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裙,初冬的天打着凉风,进屋时尚听她捏了捏鼻子,似是吹寒了身子。

    “兄长,你寻我?”

    赵破奴寻了件披风,递到她面前:“怎穿这样少?”

    顾净言扬唇一笑,老实地裹上,声音带了瓮气:“白日尚热,夜里才觉寒。”

    她坐在书案前,兀自斟了杯凉水,又翻阅起上面铺着的军报。

    “你把将军府的事务,转到她手中。”话未落音,顾净言的眼已停了下来。

    赵破奴口中无故出现的“她”从不会是别人,只会是苏念奴。

    “你早年便嫌此事麻烦,元叔也曾找我诉苦。府中住着的人也不多,你交到她手中,专心处理旁事。”赵破奴把手中的地址给了她,接着道,“扶风之死,阿沐已查出地点,也验过尸,结论无甚偏差。你明日走一趟她家,打探打探,或能敲打出什么线索来。”

    顾净言无声饮尽杯中清水,一并点头应下:“好。”

    她的回应太过干脆,反而让赵破奴皱了眉。

    “净言。”他唤了一声,见她抬眉与自己对视。

    灵动俏丽的脸此刻很沉静,并无怨怒,也无喜悲。于是赵破奴到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难再吐露。

    可顾净言见不得赵破奴如此。她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兄长,我会努力接纳她的。”她放下已经空掉的杯盏,朝他笑了一下,“只要她不再害我们。”

    赵破奴沉默着,想起了夕阳下苏念奴放纵的笑,也想起了八年前她亲手拢到自己手上的钱袋。他很想说些什么为她比辩驳,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净言。”他又唤了顾净言一声,而后压着声,道,“若她害人,我不会容她。你不信她,可信我。”

    “信你信你!”顾净言撇嘴,心有不满,“当初信你,你险些把命送了!”

    赵破奴欲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得了:“行了,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计较。她能管好自是最好不过,我也乐得清闲。你早些歇息去。”

    她不耐烦地起身,抽了抽鼻头,裹紧赵破奴宽大的披风,头也没回地走了。

    赵破奴看着大敞的房门,难言的晦涩涌上心血,堵住了他的呼吸。

    冬风入屋,冰凉扫过他的手背,惹来点点痒。

    他垂首看着仍发红的肌肤,想起了她凝脂般柔软的手。她的手很白,纤细,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未曾受过苦。她已不是第一次握他这双粗鄙的手,可每次的暖热与温柔,他都记得无比真切。

    取过她坚持要自己带回的烫伤膏,他轻沾了一些,试着学她一般涂抹。

    但不一样。他分明做了一样的事,可为何不一样?为何偏偏是她,不一样?

    赵破奴静坐半晌,在迷糊之中,伏睡在书案上。

    这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人着红绸深衣,朝他而来。她□□双脚,似是诱惑。再及上,她的如蛇身段,修长双腿,莹白肌肤,纤细颈脖,在朦胧烛光下令他想起多年前在寺庙听来住持训斥沙弥的话。

    住持说世有女子,魅/惑近妖,诱俗世人贪图爱/欲,无法抽离,碰之即幻入仙境,如登极乐,实则永堕炼狱,难得清醒。

    住持说授仅非此戒,但偏偏赵破奴就是想起了。他还记得住持在最后道:“心中无垢,方见明月,可拥清风。”

    他不拥清风,却妄见明月。因此他不贪此道,更需清醒。

    可当梦女缓步而来,无处不美。她有天地间最清冷的眉眼,却偏偏面染绯霞,神色迷离,朱唇凝脂,薄气吐雾,吹软了他半截身子。

    她坐在自己面前,咬着他的唇,把气息渡于他喉间,湿润的眼勾着肆意的笑。

    这笑他分明熟悉,似才见过却难以明辨。只知唇红齿白,惊心动魄。

    她的眸中有明月弯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照得他一身清白,似邀他共赏皎洁。那是他多年的痴妄,晦暗的祈求。于是他终于服了输,双手擒住她纤细的腰,发了狠。

    何为炼狱,又何为极乐?他的清醒顷刻碎成齑粉,落在两人脚下,被沾湿,被融化,成了不值一提的执拗,湮灭在极乐之中。

    他得了明月,拥着无上快乐,在潮湿的气息之中品尝了她的一切,在此间乐不思蜀。

    直至梦女在破碎声中,含着他的耳,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霎时潮水尽退,徒留枯槁,他终于看清了梦女的面容。

    朱色散去,化为冷冽的清白,凝出她高贵的面容。她的眸变清澈,面变冷淡,唇齿一启,声线淡成记忆中的冷清。她凝视痴狂如醉的自己,眸中明月远去,复唤:“将军。”

    梦碎之时,窗外天光破晓,刮着冬临的邪风入屋,吹干了赵破奴身上所有热汗。

    他剧烈地喘着,双臂肌肉鼓起,撑起自己僵硬半夜的身体。

    低头之时看着濡湿的衣裤,已然方寸大乱。

    洛京有贵女,皎若天上月,经年不蒙尘。

    可他这样不知廉耻,龌龊肮脏地,在梦中亵渎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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