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无月毫不犹豫便要饮下,神毓却一把按住她的手腕,茶杯中温热的水溅出几滴在无月的手上,神毓弯腰凑近她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无月的脸颊,似情人耳语般说道:“屏瑜,你真的不后悔?不论是赵聃,还是任彦凇,有谁认识真正的你吗?你与孤才是一样的人,唯有在孤身边,你才能做你自己,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也唯有孤,能给你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你费尽力气就为了和任彦凇一样埋没自己,做籍籍无名的普通人?”

    无月直直看向他的眼眸,里面有不加掩饰的欲望,无月恨这样的欲望,就是太多这样的欲望毁了无数个‘元屏瑜’和‘艳无双’。

    “殿下也未必了解真正的我,而我亦不认识全部的殿下。殿下现在说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感兴趣的女人的承诺,还是一个上位者对属下的承诺?正如殿下对屏瑜的信任需要这杯水来维系一样,屏瑜自然也心甘情愿喝下这杯水来换取殿下的信任,这才是令你我都心安的方式。又何必因为其他无用的感情而影响我们各取所需呢?”说罢,她抽出手来,一饮而尽。

    神毓直起身子,没有阻止她喝下去。无月笑道:“殿下无法保证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对我好奇,会不会有一天与世子为敌的时候,开始懊悔当初没有对屏瑜物尽其用,会不会怨恨我今日选择的是殿下而非世子,甚至觉得是我的懦弱贪婪才会给殿下造成困局?那么屏瑜情愿选择成为一个值得利用的工具,至少保证自己的价值是我能够做到的,而殿下的心意却难以揣摩又时时变化。

    殿下与我之间,有权衡、算计、利用,奇怪的是这些并不令殿下和我感到伤情,反而能令我们二人都觉得安全,期间一闪而过的心动,不过是镜花水月,能为殿下增添几分愉悦而已。屏瑜愿为自己的选择生亦为其死,这是屏瑜的路,愿一直走下去,还望殿下成全。”

    说完她拜倒在地,良久,神毓的声音才传来:“孤想让你站在孤身侧,你却偏要跪在孤脚下,虽跪在下边,却不是臣服。屏瑜啊屏瑜...”他低低笑了几声,手指轻轻在无月后脑勺点了几下:“起来吧。”

    无月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神毓似笑非笑递给她一个药瓶:“里面的药你看着办,一年之内要赵聃全部服用完,到时候孤会叫人再给你送。”

    说罢又坐回原位翻动起奏折来,无月轻声道:“属下告退。”

    神毓头也不抬,摆了摆手,无月无声退了下去。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神毓才抬起头,手里的奏折一合,“啪”地扔在桌上。

    天将暮未暮的时候,师渠才姗姗来迟,他眼底有血丝,似乎很疲惫。见到无月,他笑了笑:“长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无月已经习惯了他叫自己长姐,“的确有一件事需要托付给你。”

    师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站直了身子,皱眉道:“托付?你要做什么?”

    “别担心,只是不知归期,怕有人惦记。往常都是我等着他回来,现在我没有告诉他就走到这一步,恐怕他会气我。”

    她说完,满目温柔地笑了笑,师渠闻言却没有笑,仍是直直看着她,无月也不在意,她从怀里拿出写好的信,递给师渠。

    “如果有机会,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他的名字是任彦凇,是殿下手下的暗卫。”

    师渠点点头,踟蹰片刻,又问道:“长姐,你会平安回来吗?”

    无月没有回答,只是说:“自然是要参加你们的婚仪的。”

    赵聃出行的这一天,施国王上拖着病体相送,身后车队随侍蜿蜒,无月头戴藩篱站在赵聃身后,神毓站在国主下首,国主满目期待目送赵聃一行人渐行渐远。直到身边的太监提醒日头太大、有损龙体,这才摆摆手起驾。

    神毓还站在原地,看着赵聃的车架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儿,国主身边的太监笑呵呵过来道:“殿下,王上唤您过去呐。”

    神毓回过神来,脸上挂起笑意:“孤这就过去。”

    国主身体十分孱弱,神毓站在他的车架旁,国主就当着一众小黄门的面说道:“太子,你皇弟马上就回来了,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你要记得,你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若是不能善待你弟弟,朕便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神毓以为自己会愤愤不平、会黯然神伤,结果出乎意料地,他听了这番话,心里只有平静,甚至想笑。他早就不是渴望父亲疼爱的孩子了,对于自己父亲当中表明态度的行为,他只觉得麻烦,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之后,他还是照常一样,温和道:“父王放心,儿臣知晓。”

    国主点点头,小黄门们都竭力压低头颅,装作没有听到,龙撵继续往前,神毓还留在原地,看了一眼刚刚来通禀的太监,那是国主身边的总管太监,佝偻着腰,瞧见神毓的眼神后,默默点了点头,跟上了队伍。

    神毓仰起头望着天空,整个皇宫看似风和日丽,其实一张无形的网已经笼罩住施国,待到收网之时,到底是鱼死网破还是丰收而归,孰未可知。

    马车里,赵聃颇有些悠哉游哉,“许久未回国了,不知离国现在如何。”

    无月摘下藩篱,只戴着面纱,“妾身还未去过离国。”

    赵聃眨眨眼:“离国天气常年寒冷,不如施国温暖和畅,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离国饮食,到时候我带你尝尝离国的特色。”

    “殿下说得妾身倒有些饿了。”

    赵聃哈哈大笑:“饿了?这里有些糕点,暂且填填肚子。”

    无月觑他的脸色,没有动糕点,而是无意道:“殿下意气风发,似乎胸有成竹,既然如此,妾身不明白之前殿下为何视回国如洪水猛兽。”

    赵聃脸上笑意一凝,“屏瑜,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无月并不气馁,她缓声道:“殿下,乱世洪流,妾身从头到尾只是想保全性命。妾身改头换面,此生注定难回施国,唯有留在殿下身边才能此生无虞,今生今世屏瑜都誓死效忠殿下。”

    赵聃盯着她半晌,似乎在思考她话中几分可信。良久,他才说道:“离国皇室多双生子,他们将其视为祥瑞。因为这样,就会有一子天生不得见天日,此生不得相见。二人同样学习文武,一人染疾或是有危险的事需要外出,就由那个不见天日的顶替,真亦假、假亦真,国祚绵长,权不旁落。”

    说罢,他又冷笑一声:“这已经是先皇‘驾崩’的第二次了,第一次,先皇的确很有能力,与我父王分庭抗礼,只可惜他忽视了身边人,先皇驾崩后,他的孪生兄弟对我父王毕恭毕敬,他够隐忍,也够聪明,几乎骗过了父王。

    这一次最先发现不对的是王后,她发现身边的丈夫变了个人,而恰好此时她怀有身孕,她太想保全自己的地位,不惜以腹中的孩子为筹码,承诺孩子出生后拜我父王为仲父,听从我父王号令,为表忠心,她出卖了先帝。结果显而易见,我父王狼子野心,一碗堕胎药下去,谁还稀罕做摄政王,王室无后,自然要皇叔登基。”

    “我曾说过,来施国做质子的机会是我自己求来的,这话没错。我的弟弟是天之骄子,怎么会忍受这样的屈辱,于是我看到了机会,向我的父王请求替他做质子。你知道我走之前,我的父王对我说了什么吗?”

    无月没有说话,赵聃笑了笑,低声说:“他叮嘱我,别死在施国。因为我的弟弟还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登基,如果我以质子的身份死在施国,我的弟弟就要改头换面再造身份。我只是比他早出生了那么一会,我们的命运就这么天差地别起来,我时常想,我的运气还真是差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直到先帝第一次驾崩,我突然发现我的命,也并不是注定了的,原来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拿回我自己的人生。”

    “屏瑜,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几分隐约的疯狂:“先帝死的那天晚上,他的尸体就被丢在暗室中,我看到了他躺在那里,原本他也是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可他后来的结局就是躺在那里,无人收尸,甚至连真正的名号都没有。我等了整整三日,没有先帝驾崩的消息,没有改朝换代的消息,哈哈哈哈!新的皇帝悄无声息地代替他,坐上了那至尊之位!就是从那天起,我醒悟了,我的命,也可以不由别人来书写!”

    无月看到他眼底熊熊燃起的火光,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烧得更加猛烈,直到它烧光一切,烧光皮肉,烧到它的主人只剩累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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