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让情绪迷失了出口，慌不择路地聚拢。
最后一点不满正被燃烧着，烧成灰烬，烧成碎屑，一声叹息吹过，什么也不剩。
虞湘平静地注视着周钟言，又后悔起自己的冲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该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
周钟言抬眼看她，张了张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兴许是氛围使然，虞湘觉得暴露真实的自我，简直糟透了。她视线微微下挪在周钟言干涩发白的嘴唇，其实从这里说出的话，不管是责怪她还是寻求自己的谅解，她都不能接受。那自己不能接受的究竟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钟言起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上那把代表“权力”的椅子，“黄鑫的案子，你不要参与了。”
“为什么？”虞湘追问。
就在刚才，黄鑫在楼下指名道姓要求虞湘继续对接她的案子。既然是不能推掉的客户，又何必违逆她的意思。虞湘停顿了一下，“刚才的事，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没有必要。”周钟言干脆利落地拒绝。
虞湘神色一僵：“就因为我攻击了客户吗？”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特别不通人情的领导吗？”周钟言反问。
虞湘脱口而出：“那大婷姐呢？”
“我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那是因为你料定她会接。”
闻言，周钟言运了口气，站起身，指着自己的座椅：“要不你坐这儿？都给你决定？”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虞湘抿抿唇，小心翼翼朝前探着身子开口，“大婷姐如果决定要接，我想跟着她做这个案子。可以吗？”
周钟言双手环抱在胸前，食指敲击着右臂，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搞不懂你，真的搞不懂。”
虞湘：“……”
其实她对代理黄鑫这个案子，本身毫无兴趣。只不过，她很担心大婷姐。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对第三者长时间的忌惮，她就是觉得黄鑫不是个好对付的。
她以期盼的眼神看着周钟言：“师父，可以吗？”
周钟言看着她的脸都觉得头疼，“随你随你。”
说完，抬抬手示意她赶紧出去。
……
十一国庆放假，虞湘没有回津源市，整日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屋里的深粉色窗帘紧密厚实，把外面的太阳光挡得死死的，一丁点光亮都透不进来。虞湘闷头睡得昏天黑地，誓要把这几个月缺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窗外的天，又一次黑了。
虞湘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绑架”她的床上爬起来，一醒，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摸进厨房，打开冰箱门，迷迷糊糊喊了声：
“岚岚？岚岚？”
半分回应都没传来。
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张岚兼职的教育机构里的出国培训班，有个家长请她给孩子单独做家教，薪资给的特别高。国庆这几天，她都早出晚归的。
虞湘饿到实在等不了外卖送过来，随便给自己搞了点吃的，端到茶几上。一屁股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挑了个嘻嘻哈哈不用动脑子的综艺节目，边看边吃。
“哈哈哈哈哈哈……”虞湘笑的前仰后合，直飙眼泪。
突然，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她胡乱在身后的沙发上摸着手机。打开一看，陈旸聊天界面发来一串信息，里面居然还夹杂着一张张岚的照片。
画面里，张岚像是刚从旁边的游泳池里爬出来，白色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透出内衣清晰可见。她神色恐慌，捂着前胸，像被欺负过的落汤鸡一样。
【天成陈旸】：湘姐，是你朋友么？
【天成陈旸】：之前在律所楼下的咖啡厅，我看见过你们在一块儿喝咖啡
【天成陈旸】：长相有点记不清了，不敢认
【天成陈旸】：有个聚会上，她好像被一帮小孩儿欺负了，是你朋友我就出手管了，不然我就不多事儿了
虞湘久久凝视着屏幕，脑子里全浮现了出来。张岚自打跟她说要给一个富二代小姑娘做家教开始，她就有些不对劲儿。
手机长时间不点，黑屏的瞬间，映照出虞湘陡然阴沉的脸色，眼睛里一层一层加重的愤怒，以及深入眼底的寒凉。
……
夜间快速路上的车拥挤不堪，生怕让人不知道假期夜生活的丰富程度。车灯汇聚成一条延绵不绝的灯带，将黑夜切割。一路不停歇的喇叭声，紧绷的脸色，一脚油门一脚刹车，昭示虞湘飙升的怒气。
芮尔庄园恢弘的铁门前，虞湘不耐烦长摁鸣笛。
门卫瞄了眼门前的车，他清楚，进出这儿的，哪有他得罪得起的。这暴躁的鸣笛声，他忙不迭打开大门，放人进来。
虞湘毫不客气，横冲直撞，直接开到聚集开party的人群边停下。
引人注意的轰鸣声，嚣张的停车地点，再加上布加迪的全球限量款，哪条都够吸人眼球了。全场所有人不由得注视。
车门打开，虞湘的高跟鞋踏在地面。
一身无袖小黑裙，在夜里，明艳动人。
宽肩带方口领，大片白皙的肌肤，优越的头肩比和修长的天鹅颈，一览无余。复古黑丝绒质地，利落的剪裁，寥寥几笔，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凹凸有致的曲线。A型伞裙裙摆刚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肉骨均匀的小腿。
精致利落的丸子头，雾面妆容，脸上含着愠怒，可眼神明亮竟能与耳边璀璨的钻石耳饰争辉。她今晚的造型高贵得宛如行走的黑天鹅。
她款款而来，裙摆摇曳。
隐隐有人惊呼。
“美女，你哪位啊？”坐正中间的男生客气地问。
虞湘嫣然一笑，纤纤玉指，直指着瘫倒在椅子上，上手交叠撑在脑后，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陈旸。
“他是我男朋友。”
“哇！”
所有人吁声爆发，引发震动。他们连连感叹，“旸哥，可以啊……哇，怎么不早叫来……天……”
方才她嚣张的出场方式，引得不少人心中不快。可旸哥的女朋友，再加上又是这般美人，心里那点不快，早尽数消去。还有人要上前招呼她。
虞湘浅笑嫣然，不动身。随即纤纤玉再次指向后方。
张岚站在所有人的后面，端着托盘，穿着紧绷绷不合身的衣服，头发湿漉漉滴答着水珠。她眼睛望着虞湘，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眼泪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直直涌出。
所有人不解地回头看向她。
“她是我女朋友。”
“……”
现场顷刻之间，陷入诡异静默。
庄园里的风里参杂着酒精，一丝丝萎靡的气息与虞湘周遭的寒意不相融合。
她嘴角挂着笑，眼底却升起寒霜，冷冷扫视着全场的男男女女。根据陈旸所说，这里除了几个组局的出了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富三代，还有些热度不低的小网红，剩下的大多是凭脸来蹭局的，没什么硬背景。他们很多人不过才二十出头，有的甚至是未成年。
虞湘冷笑。
同样的起点，有人能活成优秀到令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有的人却只能被欲望和人性中的卑劣裹挟，在欲念之海里浮浮沉沉。
更有甚者，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庸无能，只觉得寒门学子的优秀刺眼，借着财富堆砌的地位，狠命践踏他人的尊严和骄傲，用以维持自己那点儿可怜可悲的虚荣心。
最近还真是频频出现让她止不住恶心的人。
硕大的游泳池在晚风里散发着丝丝凉意，聚会里的人穿得依旧清凉，但也没人下水。毕竟到了十月初，几波降温后，体感温度已是秋季。
虞湘望着泛着波澜的水面，想着：他们便是在这里把岚岚推进游泳池的么？
她眼眸更冷了，抬头环视一圈，快步走到还悠闲躺在躺椅上，没来及起身的陈旸边上，一把拽住陈旸胸口的衣服，把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
陈旸“欸欸欸”地惊呼，纯白的T恤前面一团褶皱，甚至被扯得开始变形。
周围的人全部目瞪口呆。
陈旸耶？
早年不懂事的时候也是双辛市出了名的小霸王，混球得不行。他就这么乖乖地任由这女人扯着他走？要知道，陈旸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原来他有个“女伴”同他吵架，当众扇了他一巴掌，陈旸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手扇了回去。
虞湘走到泳池边的正中间，一手拽着陈旸胸口，一手指向呆立边上的张岚，正色厉声：“谁把她推下水的？”
许是她短短出场的几分钟，太过嚣张和震撼。
不少人下意识就看向，举着酒杯站在几个女生中间，留着妹妹头的女孩。
虞湘心想，她就是陈旸说的唐施？看起来就是不良少女的样子！
虞湘朝她伸手：“过来，聊聊。”
“我跟你很熟么？”唐施眼中敌意，很是戒备。
虞湘嗤笑：“不敢么？”
半大的孩子最怕被激，她走到虞湘面前，刁蛮地说：“干嘛？”
虞湘唇一勾，微不可见调了调陈旸挡在她身前的角度。腿一抬，膝盖稍弯，直直撞上唐施侧腰最软的地方。
“噗咚。”
唐施猝不及防掉进游泳池。
水花四溅，她在池中咕嘟咕嘟咽了好几口水。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跳下去把她捞了上来。
蹿得最快的是一个金发小子。
陈旸低头看着紧挨着他的虞湘，脑子里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拿他一米八七的个头儿当人形盾牌，挡监控呢？
陈旸微微弓背，在她耳边耳语：“监控没开，他们又不傻。”
虞湘抬眸对上陈旸眼里的戏谑，手指挨个松开，离陈旸身边远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