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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虞湘心里清楚周钟言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心底升起浓浓的不安,眼睛高频地眨巴,脑子里飞快盘算。

    “第一,我没接受委托。第二,没有资金往来,不是出于盈利目的。第三,我只和吴老太太接触过,没有以代理人的名义,做出任何法律行为。”她说着,心里逐渐安稳下来,开始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且,吴老太太将来也可以替我证明……”

    “砰!”

    周钟言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外支楞着耳朵听的人,吓到坐直身体,不敢偷听。

    虞湘吓得一个激灵,坐着的身躯有些僵硬,眉心紧紧蹙着。明明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周钟言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错乱……

    2011年3月14日,在孙军案舆情发酵了两个月之后,津源市时政报纸才首次刊登孙军案,第一次讲述周钟言接受孙军母亲委托的细节。

    被告人孙军被判刑后,他的母亲十几年间不停申诉。从终审法院一路申到最高法,又从基层检察院申到最高检,津源市到北京的往返火车票,攒了一抽屉。十几年间,孙军母亲也找了不少律师,但最后都因内部或外部的原因,终止了委托。

    直到这次在最高检遇到周钟言。

    虞湘仍然记得,那天,王依依收拾她爸订阅的报纸时,对周钟言的吐槽:

    “听一起打牌的陈太太说,那个小律师,是杀人犯他妈跪在检察院门口一天,捡着的。哦,就显着他善良,谁信啊?要不说现在小孩聪明呢,人家勤勤恳恳打一辈子官司,不如他刚毕业两年的名气大,这家报纸上完呢,上那家报纸。年纪不大,倒是会抄近道走捷径。”

    当时虞湘只是经常从张政尧口中听说他,有点好奇有点感兴趣,但替他说话更多是出自攻击王依依的本能。

    她当时怎么回怼来着?

    “说起走捷径抄小道,我确实不如你懂。不过你跟这个律师最大的区别是,你的小道,大多数人不耻于去走,他的小道,大多数人没能力走通。”

    王依依听完气得牙痒痒。

    而如今,她曾维护的人就坐在她眼前,却满心只剩陌生了。

    空气犹如凝结成一道冰墙,横在他们之间,厚重粗粝,他们每一声沉重的呼吸都像是在为这堵冰墙“添砖加瓦”。

    空洞的沉默,让钟表指针跳动声异常明显。

    周钟言手肘撑在桌上边沿,垂头,脸深深埋在他交叉翻起的手掌之中,令虞湘看不清他的情绪。

    良久。

    周钟言好似终于将怒气压制下去几分,才抬起头,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像是劝告也像是警告,语气很是慎重:

    “记住。永远不要把证明自己清白的筹码,交到当事人手中。”

    “……”

    虞湘望着他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澄澈干净,可怎么配上他脸上的神情,就复杂得让她看不懂。他的音色依然那么熟悉,可话里的语气却拆解不出那几分情绪。

    眼波在他们之间来回转圜。

    她不反驳不质问,也不答应,好像就这样沉默着,一切就会过去。

    但显然不能。

    周钟言冷漠:“如果是在你父亲的律所,他能接受你的行为吗?”

    虞湘抿唇,没看他,低头说着:

    “大学第一节刑法课,徐老师说,法者,所以兴功惧暴也;律者,所以定分止争也;令者,所以令人知事也。未来你们会,学法明律知令,会了解这社会最系统的运行规则。但切记,别让大脑左右最该遵守的内心秩序。”

    说完,虞湘抬起头,这番话,周钟言一定听过。

    徐老师在庆南大学任教的四十余年,每年都会对新生讲上一遍,从无例外。她常挂在嘴边的是,与法律为伍的人,时间久了,免不得利用玩弄法律,这时内心的道德秩序就尤为重要。

    只是,很多学生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就忘了。

    “……”周钟言面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是他忘了,虞湘从不是个乖乖领骂的人,也不会屈服于他的震怒,他凝视着虞湘脸上的自我,就像是看到曾经自己的影子,有一瞬的动容。

    他迅速掩去,不冷不淡地说:“这是职场,不是大学。”

    “……”

    周钟言:“如果你的内心秩序是矜贫救厄,很抱歉,你选错职业了。律师只不过是懂点法律专业知识,拿钱替人办事的服务行业而已,满足不了你这么伟大的人生理想。”

    虞湘心凉了半截。

    她差点脱口而出,“你这么说对得起躺在病床上的老师吗”,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细细地打量着周钟言的表情,从眉心到嘴角,试图从他某一次不正常的跳动中,寻出蛛丝马迹证明他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不然,怎么让她相信自己没活成一个笑话。

    可惜,并没有。她喃喃:

    “明白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比随意敷衍还要没有重量。

    可周钟言读出了沉甸甸的失望,感性拼命阻止他开口,奉劝他到此为止,但理性并不允许。

    “同情心,是有代价的。”他微眯着眼,目光深邃,“一旦让同情操控理性的判断,便是律师的灾难。”

    虞湘嗯了一声。

    周钟言看虞湘一副完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摆摆手,让她出去。

    虞湘刚转过身背对他。

    周钟言补了句:“感情用事,不要有第三次。”

    如果他只是周钟言,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包容她的“胡作非为”,但他还是天成的合伙人,有一群人在等他负责。

    虞湘眼尾微抬,心中咯噔了一下,没说话,走了出去。

    ……

    刚从极端压抑的办公室里逃出来,虞湘避无可避地迎上办公区里大多数人有意无意瞟过来探究的目光,其中意味不尽相同。

    虞湘懒得应对,端了水杯躲到茶水间喘口气。

    她前脚刚到,后脚杨若婷就追了过来。

    “怎么样?工作保住没?”

    杨若婷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急得不行。

    “不至于的吧。”虞湘心累地靠在一边,苦笑道,“做个好人好事,还要把我开除?有没有天理。”

    杨若婷为她的单纯翻了个白眼。

    “法院门口的好人好事,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吗?他举报的是谁?投诉的是谁?状告的又是谁?你先前了解过吗?背后牵扯到什么人的利益,会引发什么后果?你调查过吗?什么都没查清楚就往所里带。你挨骂冤枉吗?”

    虞湘无言以对,她确实草率,可现在她在意的,不是这些了。

    杨若婷见她没反抗,继续苦口婆心。

    “今天幸亏老太太的事很简单。如果是个‘烫手山芋’,这会儿律协的电话已经打到主任那儿了。”她撕了个茶包丢到虞湘的水杯里,“而且,在门口跪着的老百姓一定就比里面的法官要弱势吗?”

    “什么意思?”

    “你见过那种封建愚昧的父母用自杀,要死要活的,逼子女结婚生孩子吗?下跪和自杀,只是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个手段。做律师久了,你就知道了,法官也不容易。”

    杨若婷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说前段时间,拿着大喇叭在法院门口闹的。原告觉得他败诉,是因为法官没告诉他应该提交什么证据,所以法官一定是收对方钱了。”

    虞湘:“这事情很好去解释啊。”

    “没错,但人家要的不是解释,甚至不是法条依据,是要赢,要被告给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法院施压。”杨若婷出于律师本能的严谨性,补了一句,“当然,我不否认,一定是有真正求告无门的可怜人。”

    虞湘俩手抱着水杯,思索着:“那就需要去筛选真——”

    “哎呀!”

    虞湘的话还没说完,杨若婷就知道她后半句想说什么,急忙打断:“小姑奶奶,你消停会儿。这次算你走运。去年一个刚执业的小孩,自己做主接了个‘烫手山芋’,律协找事,给所里添了好大的麻烦,我们一次丢了八家顾问单位。”

    “然后呢?”

    “走人了呀。”

    虞湘震惊,有点愤怒。天呐,这是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当年,张政尧可没少在她耳边叨叨周钟言被律所逼走,智斗律协的故事。

    结果……

    “怎么能这样呢?”她喃喃自语。

    杨若婷看她还不理解,无奈,直接拉着虞湘走到茶水间的门口,朝着办公区忙碌的同事们指了指:“你看那儿。”

    办公区里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有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复印机油墨的味道,通电话时混杂的人声,一切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

    “看什么?”

    杨若婷看着虞湘脸上迷惘的神情,毫不留情地说:

    “为什么你的眼睛能看到陌生人的苦难,却看不见你身边人的难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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