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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终于说真话了。”

    虞湘胸腔快速起伏,双颊微微抽搐起来,强绷着肌肉不让脆弱的情绪泄露,“什么实习规则,什么不要把清白放在委托人手里,都是你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即使我执业了,即使我把一切都考虑全面了,你也不会同意我帮吴老太太的。是不是?!”

    周钟言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错。”

    “为什么?”

    虞湘眉头长促,嗓音有些干涩,渴求有个答案。

    周钟言听了烦躁。

    为什么?她还问自己为什么。

    他偏过头,单手解开西装纽扣,双手不耐烦地撩开大衣,叉在胯间:

    “刚刚的场景里有二十几号人,你要不要挨个去问问?问问为什么他们一个个比你高比你壮,都不去出头,挑衅一个五大三粗醉酒的男人?”

    虞湘毫不示弱:

    “又不是打架需要摇人,我干嘛要去问。受害者需要的是法律帮助,只有我能帮他。”

    “呵。只有你?”周钟言差点白眼翻出去,头皮隐隐作痛,“旁边是警察,出了门就是律所。他是有多需要你?”

    虞湘:“我最快。”

    周钟言:“是。挨打,你也挨最快。”

    “在警局,疯了他们——”

    “出了派出所呢?”周钟言直截了当打断她,“人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像你这样净找着小人得罪的,我也是头次见。”

    虞湘在气头上,嘴上半句都不肯让,捡着让周钟言生气的话说。

    “干什么没风险。当律师还有被对方当事人给害死的,我也没见你注销执业啊。”

    “你!”

    周钟言要气死,“之前我觉得你是同情心太泛滥,今天我才发现,你单纯就是英雄主义作祟。”

    虞湘:“……”

    “那个被打的男生,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健的,自己不敢反抗,眼见你已经跟对方起了冲突,还把你推在前面,看你脸色行事。他就不值得帮,这是其一。他人都到了派出所,对方也在警察控制下,一切自会按照法律规定处理。他就没必要帮,这是其二。”

    周钟言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场面,能为他争取的微薄好处比起你可能承担的记恨报复,简直不值一提。除了满足你虚荣的英雄主义,我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面对周钟言对她下的“诊断”,虞湘极其不服气。

    周钟言永远无法理解她,就像是成文法系理解不了判例法系。

    因为共情能力上的天然差距,她常常只能发现明显的“外伤”,诸如穷困、病痛、背叛和凌辱,而那些隐秘的无法言说的“内伤”,她就要像等待着补充的判例法一般,有了首判,再稳定适用。

    所以,大婷姐说的并不对,她不是只能看见陌生人的苦难,而是平等地漠视了所有的“内伤”。

    刚刚……那个男孩,空洞眼睛里涌出的泪水,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芮尔庄园泳池旁的张岚。

    就像是案件找到了判例。

    虞湘脸色依然阴沉,口气依然很呛:

    “他跟张岚一样,不是不敢反抗,是反抗不起。”

    “……”

    周钟言听了发笑,歪着头质问:“你就反抗得起?你比别人多点什么?”

    他退后两步,好好从头打量虞湘,“怎么?还是说,你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超能力?是有金刚不坏的不死之身?还是打个响指,奸佞邪祟近不了你身?”

    疑问表否定的语气,简直是在直直落落地嘲讽虞湘,又给她的愤怒添了一把柴火。

    虞湘气愤:“难道肉体凡胎就不配打抱不平了吗?”

    “对,不能。”

    周钟言也不介意把话挑得更明些了,“既然知道自己是个肉体凡胎,就该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少管闲事。”

    “呵——”

    江风吹动虞湘凌乱的头发,迷了眼。她半眯着眼睛,在冷漠的神情上多了一种蔑视,像薄薄的刀片,将周钟言活生生剜死。

    她冷冷笑着:

    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早死在七年前不知道哪个街头了。

    云层铺叠紧密,太阳从中穿梭移动,阳光透过隙缝犹如束束追光打在江岸,将土地划分区块,有的冰凉晦暗,有的光亮明媚。

    书上说,一个人体内所有细胞大概每七年就会全部更换一次。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仅凭脸就英俊得讨人喜欢的男人,是成熟睿智到分寸拿捏得招人喜欢的男人,是被社会潜规则腌透入味令人讨厌的男人。

    如果从她肉眼无法分辨的角度上来看,七年前她所救的人,如今一丁点儿残留也不剩了。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你,还是周钟言吗?”

    此话一出,周钟言眼中冰川冻雪犹如地壳活动地崩山裂,心脏揪得一下一下发疼,短短的几个字剐在心口上,堪比凌迟处死。

    冬日阳光无甚温度,落在虞湘颤动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望向波澜不兴的江面,似是自言自语:

    “底线是绝对不能突破以及被反复挑战的……他们不是想欺负你,是害怕。怕输,怕被不公平对待,怕拼尽全力还事与愿违……职业道德同公共道德一样重要。没有人能妄图成神,去主宰以牺牲哪种道德的手段去维持另一种道德……”

    虞湘的嗓音像拍醒的薄荷落进青柠汁里,恰到好处的甜混合没有距离的清爽。

    周钟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望着暗藏汹涌的江面。他还没失忆,当然听得出来,这些都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你想说什么?”

    光悄无声息地偏移,影未跟上,消失殆尽。

    虞湘置若罔闻,依旧望着江面,自言自语:

    “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

    周钟言心头震动:“……”

    这是他在那场讲座最后引用的话,是回复一个学弟提出的问题。关于那场讲座,一帧一帧他都记忆犹新。只是他没想到,过去四年了,虞湘竟然还会记得。更没想到,她会在此刻提起。

    背完最后一个字,虞湘从江面上收回视线,缓缓转过头,直直注视着周钟言:

    “讽刺吗?这些话竟然也是你说过的。你记得吗?”

    江面上翻起浪花,随风将潮湿送进周钟言的眼底,他敛尽,回头,不偏不倚对上虞湘的眼睛。即使他提前做好准备,仍然被她厌弃的模样,伤着。

    下一秒,听到了她的后半句。

    “你当然是忘了。或许你也从来,没信过。”

    虞湘眼眶泛红:“可我蠢呐,我信了。我竟然忘了,不管你还是不是周钟言,你都是鼎鼎大名的周大律师。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服务于你的立场。”

    那涨红的眼角,刺痛了周钟言。

    他叹息:“如果我有立场,我的立场就是不想你受伤。”

    听了这话,虞湘笑着摇头,他太会骗人了。

    她毫不留情指出:“周钟言,你敢发誓吗?四年前的你,看到我所做的事情,会说出你今天所说的话,会指责我,质问我,试图改变我。你敢吗?”

    “……”

    两秒的沉默,很短,放在浩瀚的宇宙里,屁都不是。

    可放在两个人狭窄的对话里,是个无比掷地有声的答案。

    “你变了,你的立场也变了。”虞湘笃定地说,“从细微末节之处找到破绽,运用你的逻辑你语言的精妙,舞弄着一些高级的概念,展开攻击,将我全面击溃,从而屈服于你的立场。这本就是作为律师的你,最擅长的事。”

    空气安静了一瞬。

    周钟言的眼底晦暗不明,这是顶级严重的“指控”,几乎是对他的全盘否定。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无从反驳……

    是啊,从虞湘“捡回”老太太时,他阴暗的原始的欲望,是将她一把从那高高在上优越的道德神坛上,拽下来。

    同他一起做个胆小鬼。

    阳光驱散不了黑暗,充其量是逼退,待光暗淡,立刻冒头。

    正一如此刻。

    周钟言心底已经溃败,嘴上仍在逞强:“所以呢?你不也正在这么做吗?”

    寻找,攻破,妄图使他屈服。

    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虞湘这么想着,她好累,明明她算胜家,“大概我们真的太像了。”

    太像,真的好吗?

    出于莫名的强大吸引力想要贴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带着突兀的不圆满的形状频频刺痛对方,天然的本能让他们只想修正对方的形状。然而,刀会逐渐锋利,剑会逐渐尖锐,刀剑只会电光火石地交锋,无法相拥。

    虞湘双手环抱,眉眼平静而锋利,“至少,我比你坦荡。”

    “坦荡在哪?”周钟言发起新一轮的交锋,“徐佑石吗?”

    “……”

    虞湘本能慌了一下,心脏跳漏了一拍,他在节节败退时提起徐佑石,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只是如今,他们的关系还有可能比现在更糟吗?

    她懒得再装模作样,“我说过,有仇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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