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梁医生和何爸爸把何妈妈轻轻的翻过身躺平,何妈妈疼的大声喊叫,梁医生把何妈妈的一条腿轻轻的握住,然后试探性的拉伸,问道:“阿姨,这样疼不疼?”

    “不疼。”

    梁医生又换另一条腿,试着拉伸,刚一碰到,何妈妈大叫:“疼!疼!”

    梁医生赶忙住手,问道:“阿姨,是不是这条腿的大腿部位疼?”

    “是的,大腿里的筋好像抽着一样,不敢动,疼得很!”

    何爸爸一旁焦急心疼的看着,又看看梁医生,眼里满是疑问,梁医生站起身,说:“应该是把骨头摔伤了,这个我判断不了,还是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比较保险。”

    救护车来了,几个医护人员还有梁医生何爸爸把何妈妈抬上了车,一路上伴随着何妈妈撕心裂肺痛苦的□□和喊叫声。

    拍了片子,右侧大腿盆骨骨裂。

    何璐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武义县给艺考生上课。她先是着急,接着又莫名生出恼怒,恼的是谁?也许是爸爸,觉得爸爸没有照顾好妈妈;也许恼得是自己,为什么周五没有回去看妈妈;也许恼得是这该死的焦灼的生活,把自己搞的焦头烂额。

    可是,何璐不能回家照顾妈妈。

    培训部的课程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现在要是走了,课程没有人接,微微会十分为难,尤其是现在高三年级的课程那么紧张,学校都是牙缝里挤出的时间给艺考专业课,何璐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整个教学计划。

    她有些怨愤的对爸爸说:“我现在回不去,您先照顾好妈妈,等明天这边课程一结束,我就回去。”

    自己为什么要冷冰冰的对待父亲?明明他已经很尽力,明明他已经很疲惫,明明自己知道爸爸有多么痛苦,可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怨愤不加掩饰的抛给父亲。

    何璐心里明白,这份怨愤的背后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鉴于妈妈的身体状况,医院建议保守治疗。不打钢钉,用一种粘合剂把裂缝粘住,然后用石膏固定,让身体自己慢慢长出新生的力量,骨骼自然就长合在一起。

    方法听上去很科学,也有很强的可行性。可是,何妈妈的身体不是一个年轻的健康人的身体,有那么强的生长能力。这半年她的身体不断的消瘦,虽然饭量没有减少,这是一个信号,生命力衰退的信号。

    何爸爸心里明镜儿似得,他深感不妙,又极力的配合医生,也在何璐质疑治疗方案的时候,给予极大的宽慰,和女儿一起面对接下来的生命考验。

    何璐在上完培训部的课程后,直接乘火车回到了家里。这期间给单位请假调课,可是费了不少劲儿。

    所有民办大学的课程要求都很严格,这严格并不是指课程设置数量质量多,而是学生管理和老师管理特别严格,尤其是对老师的管理。

    何璐需要调课,先得请假,请假就必须本人填请假条,报系上主管教学副主任签字,然后上报教务处领导签字,最后报呈人力资源中心领导签字,这一切都必须是本人亲自填写,不得找人代办,而且中文系规定请假应该提前一天,不得当天请假。

    二十二条军规。

    必须提前一天请假,也就是说自己必须能够预见第二天突发的事情;自己本人亲自来填写假条,也就是说明你自己遇到的事情并不是一定走不开,那也就可以理解为是可以不调课不请假的。

    自从妈妈生病以来,何璐多次请假调课已经让她上了领导的“黑名单”,工作不认真,遇到困难不克服,娇气,吊儿郎当,师德师风有待加强等等标签已经在系领导的心里给她贴上,这些何璐不只是从同事们的传言中得知,准确的说从每位领导看她的眼神和神态中就可以准确解读。

    何璐不去辩解,该请假调课照样,妈妈的病不等人,这一点对谁也不必说。

    何璐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专心照顾妈妈。何妈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疼痛的□□一直没有断,从白天到晚上,听得何璐和爸爸心疼又心焦。

    妈妈糊涂时,还是说一些癔症的话,全是逝去的亲人召唤她想念她,说的清清楚楚,情境真实,尤其是晚上何璐一个人照顾妈妈时,她会生出一股恐惧,接着便会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想到之前看过的最最恐怖的电影的场景,就是那些世界闻名的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咒怨》中恐怖场景会伴随着何璐的自我加工重现在半夜的医院中,每每这时,何璐都会紧紧的握住妈妈的手臂,看着妈妈慈祥又空洞的眼神,心生一处怜惜。

    即便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没有体验和见证过死亡,年轻的何璐还是能从母亲的状态中感觉到死亡的靠近。这像是一种本能,或者是母女之间的心意感应,她看到母亲的眼神和脸色,眼泪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何璐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电影,关于死亡的内容描写不尽相同,但是都有过相似的关于眼神涣散的征兆。何璐看着妈妈的眼神,就像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涣散空洞,她心疼的害怕。

    爸爸和何璐的感觉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女儿,怕何璐承受不了;何璐也没有告诉爸爸妈妈的情况,她也怕爸爸不能面对。

    爸爸照顾妈妈这么久,身心疲惫,花白的头发和萎靡的神态,与自己不到六十岁的年纪显然不符。何璐心疼爸爸,虽然那天自己情急之下电话里冲爸爸发火,但爸爸没有责怪她,他懂女儿发火是因为心急。

    父女俩心照不宣的彼此理解。她在妈妈睡着后,试探性的问爸爸,如果妈妈不在了,爸爸会怎样?爸爸当时很淡定的说自己会好好活着,替妈妈把该活够的年岁活够,然后再去找妈妈。何璐强颜笑着打趣道:“哦?那有没有想过再续个弦?”爸爸脸沉下来严肃的说:“别瞎说!这一辈子谁还能比你妈好?!”

    何璐也知道自己在当时说这个话题是多么的不着调,但是,她就是有意为之,一方面为了消解面对死亡的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听说“痴情女子负心汉”,也见过了身边同事的公公,在妻子死后当天晚上,就对儿女说自己要再娶,而且要娶个年轻的,不过几日,发妻尸骨未寒,他便和恋爱了半年多的女朋友领了结婚证,打着爱情的旗号,双宿双飞,焕发着第二春。

    何璐知道自己的爸爸并不似那同事的公公薄情,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父亲的心意,这种疑虑是怎么产生的,她也不能解释清楚,也许,她是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审视一个男人?她对爱情是不是已经不似最初般相信了?

    何璐脑海里闪过杨光军的名字。

    杨光军在加班写材料,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同事小刘开玩笑的说:“哎呦!有人在狠狠想你啊。”

    杨光军抽张纸擦了鼻子说:“一骂二想三感冒!明明是有人在狠狠的骂我。”

    刚说完,他又打了一个喷嚏,同事笑着说:“看来是先骂了你,又开始想你了,哈哈哈!”

    杨光军没有接话,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拿着手机出办公室,坐在旗杆的台阶上,拨通何璐的电话。

    “喂!璐璐,干嘛呢?”杨光军破天荒地吸着烟。

    “没干啥。”何璐语气很平静。

    “还在备课吗?听着你的声音很疲惫,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没事儿我就挂了,还忙着呢。”

    “别别别!璐璐,别挂电话!”杨光军近乎乞求的语气。

    “还有事吗?”何璐仍然冷冰冰。

    “没啥事,就是想你了,璐璐,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

    “你妈妈身体最近怎么样?还好吧?我们最近特别忙,我也很久没有去看阿姨了,她最近怎么样?你…..”杨光军关切的说着,突然听到电话里“璐璐,快来,你妈妈…..”何璐挂断电话,杨光军着急的问:“阿姨怎么了?你在哪里?…..璐璐……..”

    电话里的忙音让杨光军感觉到事情不妙。

    何璐挂掉电话去到病房时,母亲正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父亲用一个塑料袋接着,里面已经大半袋子拌着血块的呕吐物。何璐慌张的给妈妈从后背轻轻拍着,妈妈已经脸色惨白,何璐摸了妈妈的额头,她感觉体温很低。

    “妈,您觉得哪里不舒服?”问完这话,何璐就在心里骂自己真蠢,妈妈肯定哪里都不舒服啊。

    妈妈轻轻平躺下,眼神已经没有力气睁开,非常微弱的说:“我想拉。”

    何璐和爸爸慌忙把简易便盆给母亲放在臀下,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位置,母亲便出来的全是血水,溅了满便盆,连带床单上和打着石膏的那条腿都是鲜红的血便。何璐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半天反应不过来,接着又是一滩血水,何爸爸看着愣住的何璐说:“璐璐,快给你妈妈擦一下,快!”

    何璐惊醒一般点头,抽出大卷卫生纸,给妈妈擦拭,一边擦,眼泪不由的掉下来。

    再一次逼近的死亡讯号,强烈的冲击着何璐的神经,上吐下泻的血水,何璐看到的却是死亡的证物。她脑海里想起了《白鹿原》里白嘉轩妻子仙草感染瘟疫去世前的描写,就像妈妈现在这样,连续拉肚子好多次,越拉越稀,最后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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