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

    主任看着何璐,脸上有种莫名的得意,说:“何老师,你刚才上课时间是不是无故离开课堂了?”

    何璐以为什么大事,一听这问话,没当回事儿的回答:“是的,离开了五分钟左右,但是,主任,不是无故离开。”

    主任说:“根据学校管理条例第二十三条,专职教师上课期间,不得私自离开教室,不得接听电话,如有违反,构成一般教学事故,通报批评,扣罚三个月岗位津贴。何老师,你这已经构成教学事故了啊。”

    “领导,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无故,我是有原因的啊。”

    “文件并没有说不构成事故的理由,只说只要你离开,就是教学事故。”

    “那是文件不科学啊,我要求向学校教务处反映,再说了,我的确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必须去卫生间,老师又不是机器,人总有三急啊。”

    主任冷冷地说:“这个我就作不了主了,还有,你说你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证明?还有,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利用这个时间去卫生间玩手机或者处理自己的私人事情?”

    何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没有正常逻辑的话语,让她看着眼前的领导,心生一种厌恶,又激起了她心里的怒火,她盯着主任的眼睛问:“那您觉得我要怎样证明?需要什么证明?一个受过专业教育的高等学校的老师,在上课时因为一时兴起,会丢下自己的课堂和学生,跑到臭味熏天的卫生间去闻味道,这个老师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一个老师没有基本的职业操守吗?简直闻所未闻!”

    主任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说:“你不要发牢骚!有问题你可以向上反应,但是,我要声明的是,即便你向上反应,也还是得要有一个有效证明自己的理由和证据呦!”

    主任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词“呦”充满了轻谩和得意,何璐翻了一眼他,丢下一句话:“我会向上反映的。”

    从主任办公室到教师办公室的路上,何璐的思维快速的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离开课堂系领导怎么知道的?而且五分钟这个具体的时间数字,领导怎么掌握的这么准?她在上课期间并没有看到有任何领导来听课或者在教室外面巡查啊?

    脑子里太多的问号,对应上刚才主任的表情,何璐心里说:“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她决不允许自己吃这个哑巴亏,莫名其妙就被通报批评,还成了教学事故,她必须调查,并且勇敢的向学校教务处反应这个不科学、反人道的规定。

    教务处的解释是,这个文件一直在,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至于它的不合理处,也得等到下一次学院修订文件时才能官方修改,所以,何璐必须接受处罚。

    何璐无奈的说:“作为一个女老师,每个月都有生理期,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难道要等老师血溅讲堂泪洒尴尬?还有,我当时去卫生间并没有带手机,手机就放在讲桌上,这个全班同学都能证明吧?”

    教务处干事回应:“我们只是负责出文件,也是根据你们系上上报的情况决定处罚情况,你的这些理由可以向你们系领导陈述。”

    何璐又被踢皮球一样踢回了中文系,又一次面对系主任。

    主任说:“何老师,我们也已经调查过了,有些学生没有注意你手机有没有在讲桌上,有些学生说看到了,我们已经让看到手机在桌子上的同学写了一个证明材料,这个也只能证明你不是玩手机,也不能抵消你离开课堂的行为,所以,教学事故还是要被认定的。”

    何璐眼里有了泪水,屈辱的说:“我已经说了,我的生理期提前到来,所以,我必须去卫生间,这个要怎么证明?去校医院让医生检查再出个证明吗?你们这简直就是对老师的侮辱!”

    主任仍然淡定的说:“何老师,你不要激动,我们也是按学校规定办事情。是这样,你既然被证明不是玩手机,那么,教学事故也许可以不是,但是通报批评是一定免不了的,而且,在周三的系例会上,你要当着全系老师的面,写一份检查。”

    “我不觉得我需要做检查,因为我并没有做错!还有,您也不必如此善解人意的关照我,该教学事故就教学事故处理,我没有意见。但是,检查我是一定不会写的!”

    何璐最终还是被认定为一般教学事故,系里通报批评,扣罚三个月的岗位津贴。只是,何璐坚持没有写检查。

    这么一个荒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上次考核的状况,何璐彻底成了中文系的“刺头”。领导们不待见她还不是最坏的事情,最让她意外的是,系里的同事们大部分都像是她的绝缘体一样,明显的转换了阵营和立场,他们也觉得和一个“刺头”关系太近会被领导盯上,然后哪一天也会像何璐一样被教学事故了。

    何璐在心里笑笑自己,她笑话自己经历了活生生的黑色幽默的荒诞,笑话自己像是鲁迅先生笔下悲情的革命者,笑话自己如同一个异世界的“生瓜蛋子”不谙成人世界的规则,笑话自己…….

    何璐笑话自己,也在心里再一次认证自己并没有做错。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她依然坚信自己是对的,并且会一如既往的坚持。何璐想到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容易走的路偏要独行,竟又不由生出一种悲壮感。

    考核事件连带的另一件事情是何璐被学生举报上课言语不当。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上课,讲到了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何璐就讲解了电影中女性的生存境遇以及在一个男权社会体制下女性的困境,原本只是对电影的读解,刚一说完,班上一个女学生站起来问:“何老师,我觉得您的话语有些不对,咱们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解放几十年了,女人当家做主,女性的地位已经比旧社会高了很多的,您怎么还说女性的困境?还有您还说咱们国家是一个男权社会体制,咱们明明是社会主国家,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怎么您说的好像还是封建社会一样?”

    何璐惊讶于学生的疑问,不是自己回答不了,而是对一个大学生这样混乱的思维和极端的二元认知表示无语,她笑了笑说:“我是从两性关系的社会性方面去说,你是从国家意识形态角度来讲,咱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范畴啊。”

    女学生有些不依不饶的说:“可是老师,我并不觉得当代女性有生存困境,您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何璐看着单纯又执拗的学生,无奈的说:“孩子,我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等你再长大一些,人生阅历再丰富一些,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了。”

    女学生有些激动,想要继续辩论,何璐无心应战,她就强制的打断说:“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何璐以为就到这里结束了,其实远远没有结束。当天下午,系上通知紧急召开一次系务会,据说系领导给这次会议主题定的是“拨乱反正”。

    何璐早已对这种没有意义的会议失去了兴趣,全系几十个专职教师,何璐坐在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其他老师们都窃窃私语的谈论会议的召开主题和召开动因,也有人纷纷猜测哪一个老师又出了教学事故,甚至有人通过小道消息已经打听到了“拨乱反正”的会议主题。何璐一声不吭的听着,心里讥笑道:“拨乱反正?简直了!”

    会议开始,主管学生工作的张副主任说:“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我们接到学生举报,说咱们系上有老师在课堂上散播不利于社会稳定的言论,我们几个领导认真分析后,觉得非常有必要开个会,把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告知各位老师,也是希望能够警示各位老师注意自己的言行。下面有请主管教学的田副主任给大家讲讲整个事情。”

    本身心不在焉的何璐,从张领导的一段话里捕捉到课堂上散播不良言论的中心词,她心里一激灵,快速想起了早上课堂上和那位女学生的辩论,一种不祥预感靠近。

    田副主任习惯性的清清嗓子说:“今天中午,汉语言文学大三一名学生实名举报,中文系何璐老师在课堂上散播不利于社会稳定的言论,在同学中间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对此,我们系决定对何璐老师系内通报批评,并且对她本人进行批评教育,希望全系老师以此为戒,注意自己的言行,做一个合格的大学教师,为国家和社会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田副主任读完对何璐的处理意见,全系老师哗然。大家都不敢相信何璐会有什么不利于社会稳定的言论,更不敢相信居然会有学生实名举报老师,老师们在感慨何璐的遭遇的同时,在心里也默默的提醒自己以后上课一定不敢说什么和教课内容无关的事情。而整个事情的当事人何璐,简直要惊掉自己的下巴,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似得,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大声的说:“我请问领导,学生举报我的具体不当言论是什么内容?请领导把具体内容说出来,让全系老师们听听,看到底是不是不当言论?怎么就不利于社会稳定?这么大的帽子,我可不敢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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