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军父亲接到镇政府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县城里买种大棚香瓜要用的塑料和钢管。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心里嘀咕着去到镇长助理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面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办公桌，只剩一张很旧的藤椅，杨光军父亲敲门进去，试探性的问道：“李助理，你找我什么事儿？”

    李助理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笑脸相迎的拉着杨爸爸的手，让他坐到藤椅上，然后拿出一个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xxx部队字样的黄色牛皮纸信封递给杨爸爸，激动地说：“叔啊，您看看，光军部队发来的。”

    杨爸爸激动地接过信封，心里之前的不安立刻消失了。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表扬信，内容是表扬杨光军在部队表现优异，感谢父母给国家培养了好干部，另外有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闪闪的五角星，下面印着三等功字样。看着这些，杨爸爸情不自禁的老泪纵横，他颤巍巍的把信折好，又小心翼翼的摸着那枚三等功的奖牌，不能停下，李助理官方地说：“叔啊，这可是军功章啊，这军功章里有您的功劳啊，当兵光荣啊！”

    杨爸爸一个劲儿的点头，笑了。

    镇子上的人，邻居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都很羡慕，有些人说杨光军在部队上当大官了，甚至有人传部队不光给了表扬信，还给奖励了好多钱，有说是五万元，有说是两万元，还有人说是十万元的。无论怎么说，杨光军父母总之是有了由衷的自豪感，他们在村里人的一片羡慕眼光中又一次找到了久违的优越感，真是美妙极了。

    和杨光军家庭一样，部队上所有战友的家庭也都先后收到了荣誉，家属们纷纷给在部队的孩子打电话叮咛，要在部队好好工作，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一时间，杨光军所在部队的战士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善。

    从每一个战士的表情上，似乎看到了安心，看到了干劲儿，领导也看到了希望。杨光军这一个建议，带来的良好效果，使得部队政委大大赞赏。政委专门把杨光军叫到办公室予以口头表扬，又在不久之后，推荐杨光军去基地汇报工作，说是汇报，实则是作报告。

    全基地都认识了杨光军，他像是变成了一个英雄，或者至少是先进人物，领导肯定，战友羡慕，都不是杨光军真正受用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初衷，也从没有忘了自己的职业理想。沽名钓誉，哗众取宠，谋取私利，这些都不是他的追求，他要真正做一个政工干部该做的事情，他要以一己之力为部队的战友谋些福利，他要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何璐在心里看着他，不容许有丝毫虚假和虚伪。

    可是，无论是不是杨光军所求的，他还是在职务上得到了提升。

    何璐父亲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并且能吃一些流食，虽然还比较虚弱，终归是保住了命，何璐觉得已然感恩天地了。

    微微从杨光军处转交给何璐的六万块钱，她说自己和李儒佳最近买的一批字画赚了一笔，可以匀出来六万块给何璐，何璐没有怀疑，感激的收下。

    这些天以来，借钱，筹钱，缴费，续费，心理上的疲惫已经让何璐的自尊心麻木了。她好像不像以前那么敏感了，也不似以前那般倔强骄傲了，每天都要解决具体的事情，反倒有一种吃力烦累的充实。生活就是会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教会你长大，不允许你有召开“成长新闻发布会”的时间。

    九十四

    李儒佳在经历好几次的赝品的购买后，第一次赚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夫妻俩还是很满足，毕竟这是一个好兆头。在字画行里，不赔就是赚。

    刚开始涉足字画收藏行，微微虽说是支持丈夫的理想，但是她了解了这个行业后，心里的支持开始有所保留。她对何璐和张启说，不是自己不相信不爱李儒佳，而是这一行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再有钱的人在收藏界也不敢说自己是有钱人，有多少钱也不够你买东西的，像他们两口子这种才脱离贫困刚够上小康的经济实力，根本是行业链最底端，那几个钱儿赔完赔的倾家荡产，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赔的呢。何璐和张启听了后，不解的问那为什么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钱有爱好好过小日子，办好自己的培训部，做凡俗世界的幸福人儿，不挺好吗？

    微微当时叹了一下气，像是下决心上山打虎一般说：“唉！谁叫我家李儒佳要做那翱翔的鸿鹄呢！我就只好夫唱妇随了。”一句话里，盖不住的幸福。

    夫唱妇随的日子开始了，在正式开始之前，微微瞒着李儒佳，从现有的资金里拿出十五万存进银行李儒佳不知道的新账户，微微说这个钱是用来救急的，所以她存了个定期，不到山穷水尽时，绝对不能动这些钱，而且这钱只能是给李儒佳和自己用。

    从小被苦惯被忽视惯了的女孩子，太清楚钱的重要性。

    李儒佳先是去到北京琉璃厂、荣宝斋学习考察，又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几幅书法作品，虽不都是名家，但是李儒佳觉得写得好，是自己喜欢的感觉。微微看了一眼说：“这字儿写得一般啊，不值几千块吧？”李儒佳当时激动地解释说：“值啊！咋不值？你看这用笔苍劲有力，整体布局合理，行云流水啊。”微微还是不以为然的说：“看不出来你说的那些感觉，我只关心这个人有名气不？他的作品值钱不？”李儒佳有些轻蔑的说：“收藏收藏，要先收着，再藏着，等市场打开了，再出手，咱现在买的这个人的字不贵，现在没有名气，所以咱们才要买他的字，等将来他火了，咱们就能赚一大笔啊。”

    微微其实并没有全懂李儒佳说的这个商道，她只在心里祈祷不要赔钱，至少不要赔得底儿掉，至于赚不赚钱，赚多少，买谁的字画，卖给谁，她都不怎么关心，就当是李儒佳的一个业余爱好，字画好赖也算是文化产品，总比买卖其他东西陶冶性情。

    微微知道，想要靠收藏生意过好日子，定然不可靠，至少这一二三四年不可靠，她必须继续把培训部管理好。

    经过李儒佳几年的开拓，他们的培训部已经和三个县的五六所中学建立了合作关系，而且每年的生源呈递长趋势，业务前景一片大好，李儒佳在决定进入收藏领域时，他说要把培训部关掉，或者转让给别人，微微坚决不同意，她说：“虽然每年要打点各路神仙，虽然总是要面对很多恶心事儿，可是，这个工作只需要半年时间，来钱快，还是得继续做下去。”

    李儒佳有些担心的说：“可是那些事儿真得恶心人的。”

    微微笑着说：“干啥不受委屈？比较起来，我更愿意受了委屈还能有丰厚的回报，钱难挣屎难吃，我不嫌委屈，以后培训部的工作我一个人负责，你就好好学习你的新业务。”

    李儒佳拗不过微微，最后只说如果微微觉得撑不下去了，一定要说出来，这么个培训部转让出去也是有不错的价钱，微微没有理会，怎么会撑不下去？一定得弄得更好，微微心理想。

    两口子就这样开始了双向业务，分工明确，彼此也不主动干涉，除非对方开口需要帮助。

    李儒佳开始了专业的收藏知识学习，通过网络视频，买名家的字画书法研读，买一些关于收藏商业经济学领域的电子课，天天认真学习，积极加入了几个不错的收藏朋友圈子，这些生活让他既陌生又兴奋，他在心里不断敲打自己，李儒佳李儒佳，你一定要努力努力，把这个行业摸透，把它当成自己终生的事业。

    的确，这一行水实在太深了。

    这一天，李儒佳在一个朋友圈里，看到一个藏友发了几幅很不错的画，都是浅绛山水，意趣，笔法，构图都很喜欢，作者倒是没有听说过，问了藏友，藏友说这是个福建画家，是福建四平师范学校的美术老师，几十年国画功底，很不错的，值得收藏。

    李儒佳在手机上仔细的看了看每幅画的笔法，又仔细看了落款处，确认好后，他就通过微信买了三幅，一共是五千块钱。微信转账后，那个朋友又私信给李儒佳发了十几张这个画家的其他作品，李儒佳很喜欢，两个人又讨价还价后，最终用一万块钱买下了另外十幅画。

    付了钱，就等着画邮过来。快递很给力，第二天画就到了，可是在打开包装后，李儒佳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