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称

    编辑不耐烦地说:“你不想发表就算了,扯什么几十几军规!”

    无疾而终的论文发表不了,还让何璐备受打击。她赌气告诉自己,再等等,总是会有识货且不要职称要求的。

    就这样等到了第一个月,第六个月,最后到了第八个月,几乎都没有期刊回复她,她还是不甘心地给其他几个期刊发了电子邮件询问原因,两家没有回,回复的两家与之前要求一样,要么事副高要么是博士。

    何璐的信心受到了打击,她有些质疑自己的能力,也许真的是自己的论文水平还不够精良?她一边把自己的论文发给张启看,一边抱怨学术的腐败,张启笑着说自己就是不愿意加入到这种堕落的行列里,所以才考博士的,她觉得何璐要是不想真被这种乱象拉进去,鼓励何璐也考博士,自身的硬件够了,任它什么学报或者核心期刊,咱也是可以发表的。

    何璐并没有想过读博士,至少是在刚工作的第一年。一方面是单位的琐事太多了,每天除了上课,还有各种名目的会议,而且专职教师必须参加,领导会议讲话半天,讨论半天,谈心半天,一个会几个小时过去了,来回路上时间加上,多半天就没有了,精力体力心力被大量的耗费,回到租的屋子,已经累得不能自已,哪还有精力想别的;另一方面,她的身体情况本身不是很允许,当年坚持考研究生,都是顶着心理压力进行的,现在要是考博,且不说能不能考上,就边上班边复习,自己身体估计也是顶不住。

    张启觉得何璐的担心是多余得,毕竟她们那么年轻,哪里就考个博士把身体考坏了?何璐觉得自己不是杞人忧天,每天精力有限和容易疲乏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感受着,健康人是体会不了的。她鼓励张启应该读博士,自己还是按部就班地发表论文评职称。

    可是现在就卡在了论文发表不了。

    眼看着多半年已经过去,眼看着又一轮年终考核要来了,眼看着自己的论文发表还是没有着落,眼看着自己又一次要陷入到考核合格不合格的焦虑中,眼看着………

    无奈的何璐又一次找到了上年的论文中介。

    这中介多半年间,好像换了一辆更好的车,还换了套新房子入住,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上来就是:“能发!打钱!”

    何璐这次点名要求发在自己之前被拒绝的那家学报上,那中介很不为难地说:“可以发啊,可能要贵点儿。”何璐惊问:“我这职称和学历,不影响发表吗?人家是学报啊。”那中介不屑地回复:“学报咋了?我这儿南核北核任由你点,只要钱准备够就能发。”

    何璐厌弃着中介的暴发户语气,又愤怒着那家学报的不知耻,她心理气愤又纠结要不要发表。她试探地问中介多少钱,那中介回复说8000元,已经是最低价。

    “怎么不去抢钱呢!”何璐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如果要发的话,一定要尽快把钱打过来,我好和编辑定了,就不给别人安排了。”那中介又催了她一条信息。

    何璐还是想发的,可是又有一个现实问题,她工作这一年,存款也就不到一万块,把钱给了这人,自己后边几个月又要过捉襟见肘的生活了,可是不发表,考核又催着。

    最后经过权衡经济能力和考核要求,何璐通过中介发了一家普通期刊,2000块钱,又是和去年发表论文的情境一模一样。

    何璐讨厌这样的相似。这就像是一个怪圈,她被卷在里面重复无意义循环。

    一年的工作和往年没有改变,通过中介发表论文,上课,开会,各种琐事,日子就像一个模子里刻成的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变化,何璐的工作态度和学术态度也在这几年中被雕刻成一个模子,到了什么时间该作什么,仿佛已经确定。

    何璐说这是一种生活的条件反射,微微说这是一种生命的懒惰,张启说这是随波逐流的堕落,杨光军说这是岁月静好。

    “静好个屁啊!”何璐当即呲他。

    杨光军说:“其实,你们这些人就是思考意义太多,我觉得你的工作就挺好的,读了研究生,又是自己喜欢的专业,在大学做老师,又体面又安稳也不累,工作做好每一天就可以了,别总是思考那些意义。”

    何璐说:“什么叫我们这些人?对你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杨光军还想继续,何璐就先停止了话题,然后在以后他们的交往中,不谈及意义价值形而上的话题,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区。

    后来几年中,发表论文和评职称就像是困扰何璐的一个魔咒。她麻木着自己,不去关注学术最新动态,到跟前匆匆写上一篇文章,中介肯定能发,完成考核任务就行;她又挣扎着要不要评职称的问题。

    要评副高职称,需要两篇核心一篇南核,还需要参于一项省级课题,听上去条件也不是很高,可是要达到,还是要好好“运作”一番。拿什么运作?钱啊。

    一篇核心论文,中介明码标价四万,一篇南核,标价七万左右,如果全部通过中介达到副高职称的标准,至少得十五万,这还不保证在几年后何璐要评时不再涨价。

    十五万!何璐在心里悄悄算过这个账,自己一个月工资加上年终绩效一年能挣六万多块钱,房租和其他日常开销去掉,一年顶多存一万五,那得十年才能存够十五万,可到那时论文的价位估计也就不止这价了。

    自己省吃俭用存钱的速度似乎永远赶不上论文发表的市场涨幅,西京城的房子价格涨幅都没有论文发表的价格涨幅速度快,何璐绝望了。她在微微的劝说下,投资职称不如投资一个小房子,加上母亲的病情影响,何璐咬咬牙才买了那个两室的小房子,为了房贷和生活,她又必须在微微的培训部上课挣钱,这样就更没有精力和财力去评职称了。

    那就不评职称,一讲(讲师职称)到底也挺好,谁规定大学老师都一定要是教授副教授的?可午夜梦回时,总有一个声音心底里质问她,你一个老师,一辈子就做老师这一件事情,最后连个副教授都没评上,你混什么?不惭愧么?

    惭愧倒不觉得,就是那样会觉得遗憾。

    想想自己最初考研究生选择专业时,那样的热爱它,愿意一辈子都和它在一起,探索专业领域的最高峰,愿意为自己热爱的专业献出所有,可是现实的残酷,让她一点点远离专业领域,最后,一辈子,啥研究成果都没有,只剩对热爱的辜负。

    为了掩盖自己心里的虚妄感,她几乎在系上很少出没。上完课就回去,不逗留,倒不是刚工作时那份骄傲,是怕和同事们闲聊时,聊到职称评定,聊到论文发表,更害怕同事问她的职称打算。有时偶尔谈到时,何璐总是故意假装潇洒地说自己要一讲到底,不评职称,有时还故意说评职称没意义没意思。同事们有赞同的,也有持不同意见的,何璐的理由是:“咱们这学校,都没有在体制内,自己学校评定的副高职称,出了民办高校的圈子,其他高校是不认可的,咱们评职称相当于自己花钱给自己以后提前交了养老金,划不来的。”

    何璐说完后都被自己这番俗气地言论惊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功利地评述职称,还在别人面前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同事里有几个还是提出了异议,他们说:“这不简单是一个钱的问题,也不简单是换工作的问题,这是一个尊严价值的问题。”

    又有人附和同事的观点,何璐笑着说:“嗯,你说的对,可是我还是没有钱评啊。”

    那同事没有再说话,钱这个实际问题把每一个要评高级职称的老师从理想中惊醒。

    这些都是何璐在和杨光军单方面分手以后,自己有意无意的审视他们之间感情的时候,从自身做出的实际分析,这些对张启和微微来说,都是能够理解的,虽然她俩并不面临同样的问题,可是杨光军的态度总是让何璐有种平行世界的观望。无论是别人觉得她作,还是觉得她太不理智,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遵从自己的内心。

    杨光军觉得一个女孩读了研究生,已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年纪轻轻做了大学老师,体面又稳定的工作,何璐还每天一腔苦水地表达着,她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何璐到底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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