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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白绸

    宋遥再次醒来时,已躺在床上,耳边传来低缓的交谈声,她侧眸望去,一眼见到的是宋修。

    耳边另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外祖,小姨醒了!”

    她的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了一直守在床边的男孩,他见她看向他,朝她笑了下,嫩声唤她:“小姨。”

    宋遥也朝他笑了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宋修走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眸中满是担忧,却闭口不问她为何晕倒在山脚。

    他只问了她一句:“累坏了吧?”

    宋遥瞬间红了眼,她抬手遮住眼睛,轻轻地吸了下鼻子,低应了他声:“嗯。”

    “傻姑娘,歇一歇吧,”宋修轻叹了声,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哄道:“睡一觉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灯火被熄灭,房中陷入一片黑暗,宋遥高举起左臂,在黑暗中摸索着那两条白绸,渐渐安心,缓缓地闭上双眼。

    房门外,向黎抱着楚竹,望着满面愁容的宋修,微抿了下唇,道:“师叔,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唤了我声沈大哥。”

    他顿了顿,直接说出心中猜测:“她似乎是来寻姐夫的。”

    宋修揉了揉眉心,良久,叮嘱了声:“先不要将沈颐的事情告诉她。”

    可有些事情不是宋修想瞒便能瞒住的。

    宋遥为沈颐而来,次日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追问沈颐的去向。

    彼时只有楚竹守在床边,他的借口被宋遥一一拆穿,不得已之下,将沈颐的死讯告诉了宋遥。

    待宋修闻讯赶至时,宋遥已经跪在了沈颐和苏清欢合葬的墓前,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上的沈颐二字,脊背挺得笔直。

    那片空地上,除了她,唯一的活物,便是那棵只剩半树梨花的梨树。

    她跪在梨花落尽的那半边树下,人景交融,有那么一刹那,宋修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死气。

    他快步上前,俯身遮住她的双眼,声音很轻:“小二儿,都会过去的。”

    这句安慰苍白无力,宋遥置若罔闻,她只是自顾地说:“我从未想过,他最终会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

    “小竹说,他看到了一封留书,而后心安理得地去寻了他已逝的夫人。”

    “哥哥阖眼前,也对我说,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寻姐姐了。”

    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她缓缓闭上眼,喃喃问:“义父,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可以不管不顾、心安理得地离开?”

    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管不顾、心安理得地离开?”

    宋修一时竟不知应如何回她,良久,说出口还是那句最无力的宽慰:“会过去的。”

    可他与宋遥皆知,她过不去的。

    轻风拂过,地上的树影晃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与之一同传入耳中的,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宋遥身旁,低唤了她声:“小姨。”

    她睁开眼,望着刻有“沈颐”二字的墓碑,朝楚竹伸出手。

    一条白绸落在她手上,她垂眸,将之系在了已有两条白绸的左手手腕上。

    三条白绸整齐地系在手腕之上,一同映入眼眶,恍惚间,她似看到了曾经的那条小路上,他们三人皆站在她身前,满面温柔。

    可如今她身边,只剩下这三条白绸了,捡她回去的人都死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已不在人世。

    日光打在脸上,她仰头望去,微眯起眼,如墨长发随她的动作滑落,刚至腰间,良久,她站起身,背对着宋修,启唇说:“义父,帮我备件素衣吧。”

    自此,宋遥着素衣,吃斋食,长守于沈颐墓前,再未离开过齐门。

    直至,楚济要亲自去云秋堂求药的消息传出,她望了眼腕间的三条白绸,最后朝沈颐的墓磕了个头,换下素衣,持刀离山。

    却未成想会在山脚遇到宋修,他独身站在石碑旁,满目落寞。

    宋遥转身欲跑,却被宋修一声“小二儿”叫住。

    “两国交战,必有死伤,”他的声音很轻:“小二儿,你应当清楚,错不在楚济。”

    宋遥跟随北离多年,自然清楚此事,可纵使她知晓,又能如何呢?

    “义父,”她目视着虚无缥缈的远方,启唇说:“可我总要找一个人,为他的死负责。”

    “非去不可吗?”宋修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明知自己拦不下她,却还是不甘心地说:“若是沈颐还在……”

    小姑娘背对着宋修笑了下,打断他,道:“可沈大哥不在了。”

    捡她回去的人都不在了,能拦住她的人也便没有了。

    风吹树动,宋遥转过身,直面宋修。她朝他躬身行礼,抱拳道:“宋遥,非去不可。”

    “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望您保重身体,”她顿了顿,道:“别再记挂宋遥这个不孝之女。”

    盛京城内,楚禾推开御书房的门,质问楚济为何要亲自前往云秋堂。

    楚济头都未抬一下,反问他为何又拒了门婚事。

    楚禾顿时熄了满腔火气,楚济又道:“小禾,你应过朕的,并未做到。”

    少年张了张双唇,低声说:“那皇兄也不应以自身性命为饵,引她现身。”

    “那又何妨?朕还不想死,她便伤不到朕,”楚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启唇吩咐:“此次,你随朕同去。”

    “见到人后,便带她离开吧,”他的声音很轻:“离朕远远地,莫要因为朕,让她连带着恨上你。”

    宋遥早楚济等人半月、提前到了西疆,守在离云秋堂最近的小镇上。

    她未料到镇上会有北离的旧部在等她,他们是收到齐门传信才得知她的行踪的。

    宋遥未曾想过,宋修竟会为了保全她性命,主动去联系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可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她望着一如曾经那般整齐地跪在她身前的北离旧部,听着他们齐声央求她随他们回北漠,而后,取出了白司刀。

    她高举起白司刀,启唇说:“我以白司刀为令,命尔等重回北漠,享自由之身。”

    北离旧部,曾以性命为约,此生绝不违抗白司刀之令。

    “回去吧,”她的声音很轻:“即日起,你们自由了。”

    白司刀之下,无有不从者,他们渐渐地、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直至剩下最后一人。

    他跪在原地,问:“公主明知此举杀不得楚皇,何故偏要以身涉险?”

    何故?她默念着这两个字,很轻地笑了下。

    “你们当年带不回哥哥,”宋遥收起白司刀,启唇回他,道:“今日便带不回我。”

    北离旧部尽数撤出西疆之时,楚济等人的队伍才至小镇。

    彼时,已是六月份,宋遥倚在窗边,视线落在队伍之中的江行身上,再未移开眼。

    是夜,狂风大起,弯月被乌云遮住,黑色的夜空中不见一颗星星,再不复白日那般烈日高挂、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宋遥趁着夜色潜入楚济所在的宅院,然后,如她预料中那般,被众多侍卫围在角落之中。

    一道身影自人群后缓缓走出,启唇唤她:“阿遥。”

    宋遥望着他,他沐浴在明亮灯火之下,脸上染着笑意,与身处阴暗、心无所依的她不同。

    至此刻,她彻底放弃了杀楚济的念头,执念成魔的滋味并不好受,有她一人尝过便已足够。

    算了,小姑娘想,身陷地狱的仅她一人即可,没必要把他也拉进来。

    她啊,还是去寻捡她回去的人吧。

    良久,他又朝着她的方向唤了声:“阿遥?”

    语气中透着几分怀疑。

    片刻后,他朝思暮想的人从一片漆黑中缓缓走出。她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长发高高扎起,发尾却已及腰。

    楚禾的目光触及那及腰的长发,眸中闪过丝落寞,若他真的只是江禾,他们此刻应已成婚。

    “久别重逢,”宋遥抬手摘掉掩面的黑纱,嘴角微勾,浅笑道:“楚禾,你不请我喝杯酒吗?”

    侍卫们纷纷退下,让出了一条路,直通凉亭。

    宋遥便顺着那条路走进了凉亭,却未坐下,而是寻了根柱子倚靠,仰头望向那被乌云遮盖的弯月。

    楚禾紧随其后,也进了凉亭,停在她几步之后。

    “哥哥在世时,最喜领着我寻一处幽静之地共赏皎月,”宋遥笑了下,说:“在他口中,这叫以月寄相思。”

    “人间虽大,可皎月仅此一个,相思之情总有处可寄,可他未曾告诉过我,若一人身死,一人犹活,这仅有的皎月,是否仍能寄托相思之情?”

    “楚禾,”她回眸看向他,问:“你说呢?”

    “你说,我在人间看到的月亮,哥哥死后也能看到吗?我与他眼中的月亮,仍是同一个吗?”

    “它究竟能不能帮我告诉哥哥,我很想他?”

    这问住了楚禾,他不知应如何回她,良久,只给了个宽慰性的回复:“能吧。”

    “同你说过的,”小姑娘又笑了下,说:“宽慰之语于我而言最是无用,我从不听的。”

    眼角余光注意到向凉亭走来的江行,她转身走向亭内的石桌,取下肩上的黑色布袋,放在桌上,朝楚禾比了个“请”的手势。

    楚禾微抿了下唇,在她正对面坐下。

    江行是来送酒的,他将酒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宋遥伸手给楚禾倒了杯酒,在他接过后问道:“楚济应该同你说过我的身份了吧?”

    刹那的死寂后,楚禾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宋遥便又给他倒了杯,缓缓道:“楚禾,我随我长姐姓宋,宋林英的宋,单名一个遥字。”

    “后来,她入京嫁给楚济,我随哥哥回了北漠,获封公主,赐名遥居。”

    “我的兄姐,”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黑色布袋上,莞尔道:“他们是因我而结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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