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湜烟下车的速度很快，宋起连忙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疾走几步跟上她。
陈简在门口站了一会，走进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坐在窗前。湜烟随手拿了个冰杯，跟取暖似的握着，在陈简对面坐下。
便利店一排空座位，她偏偏坐在了他对面，这不免让陈简朝她投来了些许奇怪的眼神。
但她脸上的表情实在过去淡然，仿佛在无声地表达，我就是喜欢这个座位，管他有没有人坐。
宋起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走了过去，觉得自己跟被当众剥光了一样，羞愧难当。
“你好。”湜烟朝陈简颔首。
陈简目光调转回来，眸光里闪过一抹惊讶，“你好。”
“王国中老师您还记得吧？”湜烟问道。
陈简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一些神，点了点头，“是我大学时的老师，怎么了？”
湜烟结合实际情况开始瞎编：“其实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这位，也就是宋先生，他是我的患者，也是王国中老师的学生，我们在和王国中老师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了您太太似乎也有和宋先生一样类似的症状，所以想要来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类似的症状？
宋起一脸懵地望向湜烟，他有什么症状？
陈简犹豫道：“你是指双相？”
湜烟回答：“对，但不完全是，这种症状并不能简单归结为双相。”
其实照正常人的思路都会觉得湜烟是很莫名其妙的，那除非是穷到不行，或者说是职业道德封顶，不然哪个心理医生跑到大街上来推销自己？
但湜烟能看出来，陈简现在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想抓住任何一点细微的机会，能帮安雾解决一些问题。
至少就目前来看，她能确定，传闻没错，陈简是爱安雾的。
湜烟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铺路：“我还听说，陈先生和安小姐的感情好像非常好？据说刚一到法定年龄就去领了证呢。”
陈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我们……确实很相爱。”
湜烟：“没记错的话，安小姐好像是画家吧？我之前看过她画的画，从她的画能看出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暖的人。”
宋起靠着椅背，轻飘飘投过去一个眼神。
他想告诉她她这样面无表情夸别人温柔真的很恐怖。
陈简闻言点了点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那你看的应该是她很前一段时间的画了。”
湜烟怎么会知道她看的是安雾哪一时期的画，毕竟她根本就没有看过。
“那个……”陈简犹豫地问道，“请问你可以帮忙给我的妻子做个心理咨询吗？她这两年，情况有些严重。”
湜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当然可以，不过……”湜烟状似难为地回头瞧了一眼宋起，又继续道，“心理医生并非神通广大，我们需要对患者有更深入的了解，不知道陈先生愿不愿意多向我们透露一些呢？”
陈简听她答应，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墨青色的天，笑着说起从前的事。
*
高考完的第二天，陈简长途跋涉从一个偏远的乡村来到这座发达的大都市，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安家的门口。
来开门的是安雾。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雪纺吊带睡裙，上面有些黑色碎花。
和她的人一样，白到极致，但心里却开出一朵恶之花。
乌黑的长发被她低低地盘了起来，露出洁白细腻的胸口和肩颈处。
陈简只不小心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
安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敲错了，手往回收打算关门。
陈简慌张抬手挡住，结巴却也快速地说：“安……安小姐，我、我是安先生资助的学生。”
安雾手停下，看向他的眼神冷漠而充满敌意，“所以呢？”
陈简不敢多看她，没几秒又低下了头，声音也低：“高考结束了，安先生想让我报考这边的学校，让我过来玩一玩。”
其实安厚磊是要派人过去接他的，但他怕给安厚磊添麻烦，坚决不答应，自己一个人奔波了快一天才终于找到了这。
“他说……说让我在这住。”
越说到后面，陈简声音越低。
像一只被拍了一巴掌奄奄一息的蚊子的哼声。
安雾当时是这样想的。
而那一巴掌，安雾也很想直接打出去。
但她没有任何回答。
手松了门，安雾转身朝楼上走，并不打算跟陈简再说什么。
偌大的房子里，并没有其他人，陈简记得安厚磊好像说过，安雾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一般都只会喊钟点工在固定的时间过来。
他局促不安地在门口站了一会，脱了鞋子进来，把东西放在地上，就那样一直站到了安厚磊下班回来。
饭桌上，安厚磊坐在主座，安雾和陈简各坐一边。
“真是难得，资助的学生一过来就没有应酬了。”安雾挑挑拣拣她面前的生菜，头也没抬地讽刺了这么一句。
陈简顿时感觉喉咙发紧，握着筷子一动不动。
安厚磊哈哈大笑地摸了摸安雾的头，“吃醋了？那应酬这事也不是爸爸能决定的啊，爸爸还得做生意不是？不然这么大的房子、这么漂亮的裙子谁给你买去？爸爸让小陈过来，也是来陪陪你嘛，你们俩同龄，又都刚高考完，给你做个伴多好！你就是不爱交朋友，这下小陈一来，你也不至于那么孤单了。”
说着，安厚磊又拍了拍陈简的肩，嘱咐道：“小陈啊，我闺女就是这性格，你不要在意，你多跟她相处就会发现她可爱着呢！”
陈简连忙点头，眼睛在额发的阻挡下偷瞟了安雾一眼。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戳碗中的菜。
安厚磊搓了搓手，笑着看向两人，“好了，饭就陪你们吃到这了，我这几天有个生意要飞去澳洲谈，接下来大概半个多月都回不来，你们好好相处啊！”
话音未落，安雾“啪”的一声把筷子甩在桌上，站起来就转身走人。
其中一只筷子滑到陈简身上，他手快速接住，规矩放回桌上。
筷子上只有淡淡的一点油。
她今晚还一口都没吃。
半夜。
安雾从楼上下来，坐在沙发边沿的陈简立即挺直腰背，站了起来。
安雾被吓得崴了脚。
陈简连忙跑过去，蹲下扶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我……”
安雾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不重，但完成了她今天下午的想法。
陈简还是低头，“对不起。”
崴得并不严重，没伤到骨头，就是刚刚骤然那一下有点疼。
安雾扶着楼梯的扶手站了起来，陈简想扶她，安雾警告地扫他一眼，眼神冰冷。
“离我远点。”
陈简收回手，看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沙发处，坐了下来。
片刻，安雾动了动脚，往厨房走。
她不会做饭，也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就打算下个面。
除了面其他什么都没有的面。
下好，安雾去卫生间洗手。门开着，陈简看见她挤了一遍又一遍的洗手液，来回地冲洗着双手。
陈简快步走过去，扫了一眼桌子上实在是有点单调的面，打开冰箱挑了些青菜和一个鸡蛋。
没一会儿，安雾从卫生间出来，桌子上多了一碗面。
暖黄灯光下，白色瓷碗里的荷包蛋看上去软糯又诱人，青菜团成一个弯，乖顺地趴在面条上。
安雾抬头，陈简对上她的眼神，仓促别过了脸。
她凛声：“谁让你下的？”
陈简手背蹭了蹭下巴，“我看你……”
“别想献殷勤。”
安雾脸冷着，眼神犀利。
“这么暖？”一旁的宋起忍不住插嘴。
陈简笑了笑，神情似乎还沉醉在那段青涩的回忆当中。
湜烟握着冰凉的冰杯，细细观察着陈简的脸色。
“听你刚才的描述，你们刚开始见面时似乎很不愉快，尤其是安小姐，她好像对你的意见很大，没想到后来你们竟然成了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湜烟接着下钩子。
“她不是！”
像是下意识就要否定什么，但其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陈简愣了愣，声音又在一瞬低下去：“她性格就是这样，比较慢热，其实熟悉了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善良，很真诚。”
尽管有了那碗面的铺垫，但安雾对陈简的态度还是不怎么样。
早中晚都会有人来做饭，两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安雾从不主动和陈简说话。
陈简也没说。
他不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一个傍晚。
阿姨做好饭菜后离开，没过一会，再次传来了门铃声。
陈简以为阿姨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跑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一个打扮靓丽、贵气十足的陌生女人，陈简看出她和安雾有几分相像。
“呦？”米希挑了挑眉，将陈简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男友都带到家里了？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陈简脸红了红，往旁边挪了一步。
安雾在这时走了过来。
“妈？你怎么来了？”
米希越过陈简，搂住安雾，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妈来看看你啊。”
陈简在这时扭头瞧了安雾一眼。
她紧紧抱着米希，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
快一个多星期了，这是他头一次见她笑。
拉着米希坐到沙发上，安雾兴奋地把自己要演出的消息告诉她：“妈，到时候你也来看吧，表演时间是下午，结束的时候大概五点多钟，我们一起去那家你特别喜欢的茶餐厅吃饭，吃完饭再去看个电影好不好？妈，我跟……”
“安安啊，”米希摸着安雾的手，有些为难，“妈妈过一会就要走了，还要赶飞机回英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