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安雾脸上的笑顿时止住，她把手抽回来，别过脸，一言不发。
米希刚碰到她的脸，她“噌”的一下站起来，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米希不解地望向她，“安安，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呢？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和妈妈说说话吗？你到现在还在怪妈妈和爸爸离婚吗？但我们得先是我们自己，然后才是你的父母，难道妈妈就不能去追逐自己的生活吗？一定要每天为你做饭接你放学才能成为你的妈妈吗？那么安安对不起，妈妈做不到。好了，妈妈先走了，给你买的毕业礼物应该过几天就能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安安，再见。”
安雾仍然倔强地不肯回头。
米希拍了拍陈简的肩，似乎是示意让他安慰安雾。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落下，客厅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静。
安雾死死抓住沙发的边缘，柔软的皮面因此而褶皱起来。
没过几秒，她蹲了下去，那沙发够高，她一蹲下去，就看不到她人。
陈简犹豫再三，拿着纸走过去，声音轻轻的：“先吃饭吧，饭要凉了。”
安雾肩膀抽动了几下，猛地挥手把纸拍走，无厘头地将怒火全转到他身上。
“滚开！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陈简深深地看她一眼，把纸捡了起来，“我没觉得这好笑。”
安雾微微抬了抬头，执拗地说：“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对吧？明明应该尊重他们的决定的，明明他们也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我却偏要把他们都捆在我的身边，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自私怎么了？我就是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就是想要他们都陪着我，做不到就别生我啊！”
乍然回过神，安雾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他说了这么多，她脸上有些难堪，眨了眨眼，转身就要走。
陈简几步追上去，“你没有错，也不是无理取闹，更谈不上自私。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希望他们陪着你，只是你的一种选择，不是你的一种错误。”
安雾急匆的脚步顿住，人僵在原地。
从小到大，无论是亲人，还是学校里稍微能说上一点话的同学和老师，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太自私，说她只顾着自己，不从父母的立场想想问题。
这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人说，这不是错，这只是一个选择。
她转过来，眼睛看向他。
他才发现他刚刚急着追过来竟然和她的距离拉得这么近。
刚想往后退，她那张他第一天就垂下眼不敢看的脸凑了过来。
两条手臂牢牢地环住他的脖子。
她抽泣着，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痛感直击天灵盖。
陈简的手在空手伸了又伸，悬了又悬，最终还是抱了下去。
“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凭什么你一来我爸就过来陪你吃饭了！别以为你为我说话了我就会给你笑脸了！”安雾激烈控诉着。
陈简默默听着，没有一句反驳。
渐渐的，他发现，虽然她对身材有着严格的要求，每顿饭都会吃得很少，且少油少盐，但她还是坚持吃宵夜。
不过，她的宵夜就仅限于她自己煮的那毫无味道的面。
陈简算准了她下楼的时间，每当她深夜走到餐桌旁，就能看见一碗冒着清烟的鸡蛋青菜面。
客观来说，安雾并不想对陈简有什么印象，但主观上她已经不自觉地注意起陈简。
她记得，他平常都是不太敢看自己的，但今天下午，他已经偷瞄了自己不止十次。
安雾把绘本放下，眼睛直直盯过去，“你看什么？”
“啊……”陈简嘴张了张，有点囧，“你今天下午不是有小提琴表演吗？现在都两点多了。”
安雾没想到自己那天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竟然记住了，抿了抿唇道：“反正也没有人来看我，去不去又有什么所谓。”
陈简默了默，又说：“你可以喊你的朋友去看……”
安雾挑了挑眉，毫不在意：“我没有朋友。”
陈简说不出话了。
其实昨晚，他还听见了她练习小提琴的声音。
她应该还是想去表演的。
“那……那，”陈简艰难地咽口水，“那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安雾食指刚勾住一页，停下了。
等两人都回过神来时，安雾已经站在台上，陈简已经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了。
所有表演结束，演奏者纷纷上场谢幕，无意间，陈简看见前面有人捧了一束花。
只犹豫了不到两秒，陈简奔出去，好在旁边就有一家花店。他对花没什么了解，在店员的推荐下快速买了一捧碎冰蓝。
匆匆从花店跑出来，陈简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犹豫了两秒，那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等他赶回演奏厅，演奏厅里就只剩工作人员，有人向他走来，看见他手里的花，指了指里面，“休息间里还有一位小美女在等着呢，快点进去吧。”
陈简点头道谢，而后又立即奔进休息间。
推开门，里面就安雾一个人。
她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礼服，后背是镂空的，此刻光洁的背微微驼着。
“我就不该相信你的话！你根本就……”
她愤怒又委屈地转过脸，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花。
陈简磕磕绊绊地解释：“对不起，我之前……我、我不太懂，看别人拿才想起来，你……”
“送我的？”安雾下巴抬了抬。
陈简点头：“当然。”
“哦。”安雾走过去一把将花抱过来，指了指桌子上的小提琴，“帮我背。”
“哦好。”
等陈简背上小提琴，安雾又恼火地看他一眼，“你这送的什么花？一点都不好看！”
陈简眉尾垂下，有些失落，“那要不你现在再去重新挑？这花就不要了。”
安雾笑了一下。
然后又故作严肃地瞪陈简，“这么好看的花不要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简些些震撼：“你刚才不是说不好看的吗？”
安雾歪头，“我刚才觉得不好看，现在又觉得好看了，不行吗？”
陈简眼睛笑了起来，“行。”
两人并排走在空中横桥上，夕阳在天边璀璨地铺着路，安雾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时不时拿手摆弄一下，陈简跟在她身侧，在金粉色的朝霞中找到了她的笑容。
“陈简？”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做作的喊声。
陈简转头看了过去，安雾慢了半拍。
“呦，真是你啊？”男生不可思议地将陈简上下打量一遍，又瞟向旁边的安雾，“刚才老远就觉得像你了，但一看你背着这小提琴，旁边又站着一个美女我就不敢认了！”
同行的另一个男生也应和道：“你这是跑来打工？那这位美女我要给你好好推荐一下，陈简当别的可能不行，但当狗一定行哈哈哈哈哈……”
安雾皱眉望向陈简，搞不懂他是从哪认识来的这一群乌烟瘴气的人。
陈简脸色却很平静，“先走了。”
男生不让，上前挤在两人中间，吊儿郎当地瞥一眼陈简，“你怎么攀上这样的大小姐的？提供什么服务了？”
说着，他猥琐地低头凑过去嗅了嗅安雾的颈间。
陈简右手极快地抬起，击打男生的下巴，男生没站稳，往后跄，陈简又是一拳挥过去，他整个人倒在地上。
其他人很快反应过来，围住陈简，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陈简双拳难敌四手，趴在地上，怀里护着小提琴。
安雾冷静而又带着点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报警了，你们这是寻衅滋事！”
几人原本就只是想逗逗陈简，找点乐子，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听这话，狼狈地咒骂了几句，三三两两地全跑了。
安雾跑过去蹲在陈简旁边，瞧了瞧他的脸，“你没事吧？”
陈简摇头，站了起来。
“你打开看看小提琴有没有坏。”
安雾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小提琴？”
陈简手背蹭了蹭出血的嘴角，没忍住，“嘶”了一声。
安雾连忙站起来挡他的手，“疼还碰？”
距离骤然拉近，几乎鼻息相闻，陈简往后撤了一步，又把小提琴背起。
“走吧。”
安雾有些懊恼地收回手，率先走在前面。
只是这一次，走了半天，陈简都没跟上来。
她放缓脚步，走得很慢很慢，也仍然没等到他。
安雾猝然停下，扭头气势汹汹地瞪着陈简。
“走路那么慢，那么长的腿用来干什么的？”
陈简呆呆看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安雾转身就走，“给你三秒钟，如果你再不跟上来，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跟我讲话了。”
话音未落，陈简冲了过去。
他跑过去时，两边悬空的风好像都变大了。
安雾当时觉得，全世界的风都朝她站的方位刮了。
后来才知道，是他把全世界朝她刮的风都抵挡住了。
*
填志愿的日子很快来到，安雾查了分之后就没再管，报考指南翻都没翻，反正随便考到哪她都无所谓。
临填报前一晚，两人在一楼客厅，安雾看绘本，陈简看院校。
他看向她这边，“你已经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安雾摇头，“没想过。”
陈简错愕。
她以为她这么淡定是因为她早就想好了报什么学校，没想到她压根没想过。
“那怎么办？明天就要填志愿了。”
“无所谓啊，”安雾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到时抄旁边同学的，她填什么我填什么。”
陈简把她手中的绘本抽走，“别开玩笑了。”
安雾摊手，仰着脸看他，“谁跟你说我开玩笑了？管他的，反正我也没有想上的学校想学的专业，那就随便喽。”
抢过被拿走的绘本，安雾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陈简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安雾几乎要忘记他的存在时，陈简出声了：“我们报一个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