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沈芷微微垂下头，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她很快又站起来，叠着毯子说道：“没事，你快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饭，是我最近一直在看的书上学的，不过你也别太期待，哈哈。”
她的表情，除了开始那一闪而过的一抹失望，现在好像真的不在意了一般。
她叠好毯子，托在自己的手臂上，指了指不远处的餐桌，“我煮了茶，你喝一点吧，但别喝太多，好像喝太多茶会睡不着。”
沈芷望着他的脸，有些认真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很在意哦，毕竟你每天工作这么忙，其实我倒不该麻烦你的，我也不是非要吃。”
林应准手卡着她的肩，把她按坐下，放了一份东西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沈芷在微弱的灯光中看出来是一份芋圆仙草。
他在她旁边坐下，拆着包装，淡淡的语气：“逗你的呢，我买了。”
她原本恬淡的面目在一瞬间就生动了些，笑着望向林应准。
她刚才说的话并不掺假，她是真的没有很在意，真的没有怪罪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确实也很开心。
沈芷接过勺子，声音洋洋盈耳：“谢谢你啊。”
林应准往后靠到沙发上，抬了抬下巴，“快吃吧，看看跟上次那家哪个更好吃。”
沈芷如获珍宝地尝了两口，又看看他，“你要不要也尝点？”
林应准歪着头瞅她，“就拿了一个勺子。”
沈芷愣了愣，站起身要往厨房走，“那我再去拿一个来。”
林应准伸腿拦住她，脑子混沌，声音里也透着些困倦：“你就喂我一嘴怎么了？”
沈芷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张口结舌地瞪着林应准，脸“唰”的整个红了。
林应准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这话又油又腻的，就跟酝酿了一天都没下出雨来的酷夏一样。
沈芷拿着个勺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林应准觉得她这样能耗到明天早上，干脆直接俯身就着她的手挖了一勺，尝了一口。
沈芷目送他的脸在倏忽间凑近，几乎要擦到她。她极不自然地往回抽了下手，林应准却已经松开了，还慢悠悠地评价：“嗯，甜。”
他站起来，往浴室走，抛下一句：“我去洗澡，你慢慢吃。”
沈芷呆愣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盯回手里的勺子。
手好烫……
*
紧锣密鼓的吴天南采访事件过后，工作也并没有轻松多少，各种各样琐碎的事堆在一起，林应准还是忙得连轴转。
这天，他收到好友的微信，说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烂了，他最爱的不食烟火的Q站女神，现在竟然也已经开始接广告了。好友理智上能理解人也要吃饭生活这个道理，但是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
林应准收到信息，就立即去看了沈芷的号，发现她最近确实接了一款相机的广告，而且因为接广告的经验匮乏，广告打得很生硬。
晚上回去吃饭，林应准旁敲侧击地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结果还没等他把那个话绕出来，沈芷突然把筷子一放，哒哒哒地跑进房间，把手机拿出来，语调明显愉悦，尾音都上扬：“我不知道你这个房子一个月房租是多少，但我先转你一千吧，我知道肯定不够，但是之后我会慢慢攒的。”
林应准一下就懂她为什么要接广告了。
为了还他的债。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沈芷抬头瞄了一眼林应准，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一直花你的钱也不好，就想着能给多少是多少。”
林应准筷子放下，哼笑一声：“我给你一种很穷的感觉？”
沈芷猛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你工作也不容易，经常要加班什么的，而且这钱放在我身上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你，我……”
林应准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放到旁边，“快点吃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不缺钱。”
沈芷重新拾起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中的米粒，手有点抖，“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也不好一直花你钱，我……”
“你没什么想买的吗？”林应准侧目看过来。
沈芷又不敢和他对视了，“啊？好像……没有。”
“不想换个像素好一点的相机？不想买一套专业的画画设备？”林应准的话像子弹一样密集地射过来，“衣服呢？没有想买的衣服？”
其实他说的这些，他之前都给她买过。
但全被她要求退回去了。
那架势，好像如果他不退回去，她下一秒就要打包收拾东西走人一样。
林应准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好了就这样说定了，后天我休息，带你去买相机，拿你的钱，这总可以了吧？”
沈芷不可以。
没必要买相机，她没必要买相机。
就用旧的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买相机的，我……品牌方有给我寄一个相机，我现在有两个，真的不用买。”
林应准：“好，那就去买画纸和素描铅笔。”
沈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明白林应准现在已经有些生气了，她不该再固执地说些什么，但是，她真的觉得自己不需要。
她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暖黄的灯光下，沉默却是冷的。
“你既然画画，那么拥有一套专业的画画工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不需要？你的钱，肯定是用在你身上，买点你喜欢的东西，你……”
林应准的语气已经尽量保持平和了，他不想用不好的语气对她说话，搞得好像在训她一样。
但他还是忍不住愤怒：“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不配行吗？”
沈芷呆住了。
她确实，是一直觉得自己不配。
尽管已经快要有四年没怎么接触网络了，但她仍然记得当初网络上对她的谩骂。
他们扒了她的学校，给她寄动物的残骸和死尸，用各种各样的词汇辱骂她，她承受着网暴和校园暴力的双重折磨。
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尽管网上关于她的传言都不属实，但没什么的，一切都没什么的。
她认他们的理，既然她是韩迪的女儿，身上流着韩迪的血，那她难道不该被骂吗？她难道还配好好生活着吗？还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吗？
别人可是一家几口的命都没了，你不过受着点网暴，又怎么了呢？
沈芷心甘情愿。
“吃饭吧，”林应准放弃强迫她的念头，“这个鱼汤冷了就腥了，你趁着热多喝点。”
他给她盛汤，她也很自然地就接了过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吃完饭，林应准从厨房出来，沈芷还坐在那，他手在她头上刮了一下，“别想那些成吗？这房子早买了，不需要房租，而且你那点食量，我养只猫都比你花钱，瞎想什么呢？”
沈芷望着他，还是试图说服：“但是这个钱放在我这是真的没……”
林应准拿了瓶牛奶放在她面前，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放在她坐的座椅上，“沈芷，别做勉强自己的事。既然不想打广告，那就别接，我不需要你的钱，更不接受你用这种方式得来的钱。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房子什么的，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让你住的，你在那瞎琢磨什么？”
他说完，朝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洗澡去了，你去看会电视，把牛奶和水果吃了。”
沈芷其实想问，他说他是心甘情愿给的，那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她呢？
沈芷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不敢问。她也贪恋，哪怕可能是剑影，但她也还是贪恋，哪怕只有片刻，哪怕不会长久。
*
周一晨会，黄远说完近期的工作总结，以及接下来的一些主要安排后，正要问林应准关于沈芷的事时，想起来件事。
“应准啊，你举报的那两个N社记者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碰上的？”
琳子闻言抬头扫了眼林应准，“举报？小准你举报N社？”
林应准转着笔，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嗯，反正他们社无良也不做人了，举报也不多我这一个。”
琳子尴尬地笑了笑，又朝黄远看过去，“组长，这举报你还是别上报了吧？不然到时候N社又要说我们挑事，网上舆论不好看。”
黄远蛮不在意地挥挥手，坐了下来，“不好看是不好看，不过只要把举报人给匿名了就行，不是多大的事。对了，应准，沈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应准晃神了一阵，才又反应过来。他微微低下头，皱眉思索着。
琳子好奇：“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张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观察林应准，开玩笑道：“zun你这时可不能被冲昏头脑啊，你别忘了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接近她的啊，你这可是在为广大人民在做好事啊！”
为广大人民在做好事？真的吗？他真的在为广大人民在做好事吗？
林应准将电脑往前推了推，说道：“我只是还没想清楚而已。那天采访吴天南，我在他那看到了和在沈芷那一模一样的画。”
此话一出，平地一声雷炸得三人呆若木鸡。
反应还是小张最足一些：“真的假的？！我操？你确定没看错？”
林应准也看向他，“我说看错了你信吗？”
小张不信，当然不信。
琳子懵得可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张大胆猜测：“会不会吴天南其实和韩迪有什么瓜葛？韩迪的商业帝国其实压根没倒，而是转到了吴天南的手上！”
琳子身上不禁升起一阵寒意，“不会吧……？”
小张眼里则射出猎奇的光，兴奋地辩道：“怎么不会？再有良心的企业家他也是企业家啊！利欲熏心，有几个能真正把持住的？天哪zun，要是能把这背后的瓜葛查出来，那可是天大的新闻！又是韩迪，又是吴天南的，这新闻不得爆死？”
黄远瞥了眼跟嗜了血般的小张，冷笑道：“GAL刚报道了吴天南的正面采访，现在又要挖一个他的黑料出来，新闻倒是爆了，GAL的路往哪走？”
小张被黄远一说，人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服气：“那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咱们把这么好的新闻不要了？”
黄远严厉地纠正他：“没有不要新闻的说法。既然决定要挖，那就肯定要下功夫，应准的重点在沈芷那，吴天南就交给你和琳子了。但是切记，别走漏风声，别到时候什么都没挖出来，还讨个吴天南的不好。”
小张立即喜笑颜开，朝黄远做了个敬礼的手势，“yes，madam ！”
黄远摸摸下巴上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又转而问林应准：“你有问那姑娘吗？”
林应准点头，答道：“她说是别人送给她的，其他就没有了。”
“别人？”黄远疑惑，“没说具体是谁？”
林应准退出电脑上的应用，边收拾资料边摇头，“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