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我操！他妈殉情啊？！这也太惨了吧？”宋起震惊地盯着湜烟，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听下来，他觉得自己跟溺水被救上岸，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的人一样，说是畅快，但其实很压抑。
“这个沈芷也太惨了吧？要是说她之前真过得特别舒坦，那也算是半个死有余辜，但她过得是真不好啊……唉！惨啊……所以林应准后来复活了，就一直为了见沈芷而不停循环？真两个苦命人……”
湜烟静静看着窗外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潮涌动。半晌，她将车窗升起，转过头来，嘴角轻蔑地扬起一个弧度，“苦命人？谁？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真正的苦命人，那就是沈芷。林应准哪命苦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该。”
“况且，”湜烟毫无波澜地评价，“多活了三年，他已经赚回本了，名利双收，他苦在哪？”
宋起觉得她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她对男性群体意见太大了，所以争夺道：“是，确实是他的错。但他一开始接触沈芷，不是因为理所当然地和别人一样，觉得那些举报、查案的家属都惨死，沈芷还逍遥快活地活着不平衡吗？他那也算是为了正义才做出的无奈之举啊！”
湜烟凝视着缓慢而有规律的雨刷器，语气淡漠：“正义？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张口闭口都拿正义说事的人，才让正义这个词变得可笑了起来。什么是正义？一个人骂是错，一万个人骂就是正义了？有谁在做出判决前了解过沈芷的过去呢？没有，他们只想快点审判一个人，然后等她变成一具尸体后，这样无论曾经他们的审判是对还是错，都无人指正了。顶多，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你踩了我一脚可以用对不起来化解，我要了你的命凭什么就不能靠对不起博得原谅了？”
宋起知道吵不过她，索性罢工，只暗暗感叹道：“幸好我爸妈挣的都是明白钱，不然要是被网友扒出来了，就我天天这吃喝玩乐的样，我他妈死一千次都不够的！”
湜烟挑眉看过来，“明白钱？是吗？你怎么证明？”
宋起发现她这人特别爱说反问句，关键每次反问的时候，又都是那种云淡风轻状的，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死。
宋起怕她一语成谶，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什么……那那个林应准，他现在重生都干点什么啊？就满世界找沈芷？”
说到这个，湜烟又提起了点讽刺的笑，回答道：“他也要做任务，不过和我不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别人’。”
宋起听到这个任务后半天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一阵才迟钝地问：“帮助别人？这也能叫任务？我怎么听着那么可笑呢？”
湜烟慢慢回答：“当然能叫任务了。他不是和那些人一样吗，冥顽不顾地坚守着所谓的正义，所以总部给他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帮助别人，以此来获得积分，等积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得到沈芷在哪的提示。不过呢——他帮助的这个人必须要完全清白。也就是说只要他帮助过的这个人，曾经做过哪怕一件再小不过的有些不道德的事，他的这次帮助就不算数，积分也就不会累积。”
“我操……大海捞针啊这是？”宋起一脸不敢置信，“这任务怎么可能完成？又不是神，谁他妈还没犯过点错误？”
湜烟点头，“这就是任务的意义所在啊。你主张非黑即白的世界，捍卫你所谓的正义，好啊，那就看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干净。这难道不是他应得的吗？”
宋起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林应准犯下的罪，现在都要通过同一种方式来弥补。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呢？
他不禁摇头，“牛逼牛逼，看来你们那总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他妈恶毒！”
湜烟不这样认为：“罪没犯在你身上，你当然觉得恶毒了，如果被逼死的是你，你只会觉得爽快。”
宋起悻悻挑了挑眉，想反驳，又不敢。
“所以现在是怎么搞？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说起这个，不痛快的倒是湜烟了。
其实倒也谈不上不痛快，毕竟早说了嘛，她没什么感情的啊。
但就是觉得有些晦气。
因为她的任务是帮林应准见一面沈芷。
平行时空，半真半假的那种。
湜烟简直搞不懂总部为什么会分配一个这样的任务给她。
总部是不干人事的啊。
突然这么慈悲干什么？
“哎哎哎！”宋起手朝她面前挥了挥，跟只扑棱的大蛾子一样，“你能别总忽略别人吗？我问你话呢，你倒是给个答复啊！”
不管湜烟怎么想，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男大学生，宋起还是觉得这个任务很好。
人循环了一百七十三次哎！什么概念啊这！够可以了已经！
两人驱车来到和林应准见面的地点——植物园。
林应准已经等候多时了。
湜烟下了车也没什么寒暄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任务的特殊性我提前给你说明一下，时间有限，大概就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而且你碰不到实体的，就只是个虚影，什么对话啊的更不可能。”
林应准早有了解，点了点头，眼里已经染上一抹红，“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麻烦了。”
湜烟：“先闭上眼睛吧。”
林应准照做。
湜烟如腊月寒风般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回想第一次和沈芷见面那天的天气、大致方位以及她穿的衣服，尽量细致一点，衣服的颜色，上面的图案，手上拿着的东西，发型和姿势等等，回想的越多越仔细越好。”
——那天的天气，阳光明媚。
——那天的大致方位，是西南角的一个长椅。
——那天她穿的衣服，上面是深灰色的卫衣，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都没有任何图案。还戴了蓝色的一次性口罩。
——那天她手上拿的东西，是最普通的铅笔和画纸。
——那天她的发型，黑色的，长长的低马尾。
——那天她的姿势，双腿并拢在一起，微微躬着腰，头垂着，神色专注。
“如果我们曾见过，那这一生其实都是在重逢。”
重逢，开始了。
湜烟倚在车门上，看向宋起，“放首歌吧。”
宋起愣愣的：“放什么？”
湜烟：“随便。”
宋起平常都听那种特别炸的音乐比较多，但自己也知道不是很适合现在这个场景，所以直接开了音乐电台，听天由命。
音乐电台放的是《The last string》。
第一次见面那天，沈芷穿着深灰色的卫衣，蓝色的牛仔裤，小白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双肩包的右侧袋子里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杯。
她的头发一直扎成低马尾，蓝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坐在植物前，微微躬着腰，手上拿着纸笔在画画，头稍稍向左歪着，全神贯注。
她在阳光下，也发着光。
林应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停止流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停在她的后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芷，眼眶发酸。
一百七十三年，他在二十六岁这个年纪重复了一百七十三次。
就为了这一面。
就为了此时此刻的这一眼。
他坐在她旁边，她没有察觉，仍然聚精会神地画着画。
下一秒，她朝他看来。
在朝他笑。
她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水光，弯的眼角没有怨恨和厌恶，只是一点柔和。
她澄澈的双眸，印出小小的、模糊的他。
但是很快，他看不清自己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缓慢却又快速地向后移动。
林应准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但抓不住，他什么都抓不住。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没时间了，没时间给他去体味这一跤摔得有多疼、多惨了。
他连滚带爬地追出去，拼命想要追赶上那道极速远去的身影。
“沈芷，沈芷！沈芷你慢一点好不好？你再让我看你一会好不好？沈芷！沈芷……”
他的嘶喊回荡在植物园的上空，花花草草，晃动了一下，又继续维持着原状。
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渐渐消散。
一切，回到原点。
却也是终点。
身后车内的音乐还在缓缓流动着，越过车窗，悠悠荡荡地延伸进植物园。
回去的路上，宋起问湜烟：“那他之后还打算继续再找沈芷吗？就他那个任务的性质，他上哪找去啊？”
湜烟漠不关心：“他必须得找。”
宋起不解：“为什么？因为他还是想见她？”
湜烟：“当然了。他如果完成任务，那还有那么点可能性得到沈芷在哪的消息，但如果他一旦选择放弃任务，那么他就永远不可能见到沈芷。”
宋起听着，觉得又阴险又可怕的，“哎哎，你分析一下，他到底可能有机会找到沈芷吗？”
可能有机会吗？
湜烟将车窗开到最大，风便一股脑地全钻进来，铺天盖地的，她的话也被揉碎在风中。
“谁知道呢？或许下一次循环就找到了，或许永远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