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天晚上南外婆同南外公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

    南风已经睡下,她听到杜若抱着南外婆喜极而泣的哭声。她默默的留下眼泪,随即,她听到了开门声,听到南外公温柔的对她说:“睡吧!孩子。愿你有个好梦。”

    那天她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那一天是她来到杜家,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一夜好眠,没有烦恼,没有恐惧。

    大概是神明的庇佑,又或者是妈妈的守候。

    清晨时,她起床洗漱完出了房门,正看到玄关处换鞋出门上学的杜若。

    南风下了楼,陈妈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做早餐,厨房里很温暖,飘来阵阵白粥的甜香。

    南风吸了一口香气,耳畔萦绕着陈妈轻快的哼唱,一首粤语歌,陈慧娴的《傻女》。

    南风笑了,南外婆喜爱中餐,早晨少不了要喝粥,南外婆平平安安的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随即,门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陈妈听到门铃声,手中忙忙碌碌的,拿着锅铲便往厨房伸出头冲站在楼梯口的南风唤道:“南风,去开一下门。”

    南风小跑着去开门,是邮递员。

    有人寄来贺卡,收件人是:南风。

    南风小心翼翼的打开,纸是轻的,薄得像一张羊皮卷,一张再简朴不过的卡片,黑色规整字体,认认真真的,看起来感人得可怕。

    一笔一画,干净细致。

    南阳的字,一向写得非常漂亮,每个字都清晰可辨,犹如一颗颗瑰丽的宝石,令人赞叹不已。上学时期,他的字体也受到过许多人的表扬。

    一如往昔一样的行书字体,眼前的字,也许是哽咽着许久才勉强写完的,好在,终归是一字一句写完了。

    妹妹:你要好好生活,不要牵挂我,姑姑家人对我很好,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叫晏清。

    取自: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潭州水西南台道遵和尚》:“一言启口;振动乾坤;山河大地;海晏河清。”

    寓意为平静。一切都过去了。

    南风眨眨泛红的眼睛,鼻子发酸。心里默念着南阳,南阳。

    可是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想念。

    合上卡片,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他该有多么着急,内心隐忍着多少痛苦。这张卡片,踏过千山万水而来,在她生日这天送到了她的手中,封面印着:生日快乐。

    南阳,哦,不,晏清。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

    过去从来没有记住她生日的人,怎么就在这一年记住了呢?

    这一年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南阳,一位执拗的人,过去什么都藏在心里。一句话也不说,不说贴己的话,叫她时只会唤:“南风”,声调不如别人兄妹般亲昵,别人欺负她时却是他第一个挡在她面前。

    往事回首,怎么就把过去的好,通通印在了脑子里呢?

    他该是很着急,估摸着时间,期冀着一九九七的春天开始时,那个固执而安静的南风,能收到他写作“妹妹”的生日祝愿。

    一张卡片,长途跋涉,千里迢迢的,该是经历了多少风尘细雨,才能这般完完整整的送达她的手里。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坐在窗边流着泪思量了多久,才成凑出这些话,才能写出晏清的名字。

    南外婆被南外公从房里推出来时,南风正在吃早饭,低着头,依然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样子。

    南外公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不晓得说什么。

    “外婆,外公。”南风抬起头,小声略带怯怯地开了口,像在刻意讨好他们。

    南外公心疼南风,这么小的孩子那么敏感软弱,他嘴角有些苦涩。

    南外婆抬起头,看着那个女孩白皙小巧的面庞,僵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南风,吃完早饭你外公送你去学校做入校考核。”

    南外公松了一口气。  “慢慢吃!南风。不着急的。”

    南风弯了弯眉,面色沉静温和的点头。

    南外婆昨天晚上梦到了南妈妈,南妈妈哭着指责她没有好好对待南风,她很难过。

    是啊!她的女儿也是一位母亲,自然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想到过去的种种,无疑不是伤害了一位母亲,更是伤害了南风。  这个孩子,懂事乖巧,拘谨的让人益发愧疚。

    “南风,在家里放轻松些。”南外婆脱口而出。

    南风笑了,点点头,软糯的说:“好。”

    早餐过后,南外公拎着事先给南风准备的书包,轻轻开口:“不要紧张,顺其自然,只是一道程序,不会影响你上学的。”

    出门时,南外婆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合,生出了无力感,默默的低下了头。

    高一的入学考试,南风表现的中等偏上。用他人的话来说不好也不坏,总是完成了这一道程序。

    这个成绩反倒出乎南外公意料,毕竟难度在哪?教育背景不相同,南外公没有想到南风这么争气,一场欢喜。不过谁家出个争气的孩子,谁不耀武扬威呢?

    况且这个孩子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不光是运气成分更多还是聪慧。

    南外公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看着孙女,眉眼越发温和,怎么看都喜爱。

    陈妈带着南风出门转了转,去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还有合身的衣服。她说是南外婆一大早的叮嘱。

    放学回来的杜若听闻时,满脸惊讶,没有想到看起来像个废材的人居然凭借自己完成了入学考试,本来还想等着奚落她的,没想到看到了传闻中闷声干大事的人。

    南风自那天开始便开起了她的上学路程,早晨杜若早早的离开,她独自一人按照记过的路线坐着公车,独自上下学。

    南外婆们一直都知道,南外公训斥过杜若,南外婆没有表态,杜若乐得装糊涂。

    有一天晚上南风丢了零钱,只好徒步回家,到家时有些晚了。南外公脸色有些发白,对着杜若说: “她是妹妹,也是你的亲人,除了我与你奶奶你们是最亲的人,你应该学会包容接受她。”

    杜若不发一语,南风有些尴尬,这里本来就是她家,她是外来的闯入者,本身就带有霸占的嫌疑,又怎么敢让她接纳。

    到了周末,陈妈的女儿来到了杜家。陈妈早年离异,女儿跟着爸爸。一个阳光明媚的女孩子,叫沫沫。

    沫沫跟在杜若身后打打闹闹,跑上跑下的。南外婆难得一直笑着,留着她多住一些时间。

    她睡在客房里,可能是怪天气晴朗起来,狭小房间的朝向让空气更加干燥,湿度差了些,喉咙发痒,生了病。连续掉了几天盐水也不见好。

    杜若看着南风说:“让沫沫住到她之前的房间里就好了呀!之前不是一直住在那,不一直没事吗?”

    南外公却不言不语的看着杜若,眼中带着怒气。

    那几天陈妈看着南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南风想了想也没有开口。

    陈妈在南风房间外转悠了几步犹犹豫豫的,南风一早知道门外有人徘徊,听着脚步声,等了许久,也没不见人敲门,南风便开了门。

    陈妈止了脚步,轻咳一声,走到她面前:“南风,你住在这个房间,还习惯吗?”中年女人小心着言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眉心却紧紧蹙成一团。

    “房间有些太大了,我有点不习惯。”南风微笑,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换个小点的房间,好吗?”陈妈看着南风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好。”南风笑开点头。

    陈妈眼睛亮了,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沫沫,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糯糯的,笑起来的嘴角带着的梨涡看起来甜甜的。

    “明天一早。”陈妈开口,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那现在搬吧!”南风把半掩的房门完全推开。

    房间里,几乎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依旧是她来时的模样。她少的可怜的行李,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边的行李袋里。

    她早已把所有零碎的东西打包好,待在时间里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陈妈的眸子渐渐发红,有些狼狈。他所有的铺垫,所有的陈词,所有的忐忑不定,全都早已被她看在眼里。

    他一向把她当作一个懦弱笨拙的人,可是显然,她聪慧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善解人意得让人心疼。

    陈妈活了大半辈子,也有自己看走眼的人。

    陈妈脸涨的通红,淡淡开口:“在你之前,沫沫每次回来,一直住在这个房间里。”

    南风愣了,随即苦笑,手脚不知要往哪里摆。

    南外公知道南风搬到了客房以后,十分恼怒:“杜若,你们就这样欺负她是吧!”老人一改温和,脸色冰硬,看着杜若。

    “又不是我叫她搬的……”杜若拉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南风说是自己住不惯想要换的。

    陈妈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低头道歉。说会换回来。

    南外婆从房里摇着轮椅出来,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空气都有些寂静。

    “陈妈你是看着杜若长大的,家里这么多年全靠着你的照顾,你待杜若好我也看在眼里,可是你有心,你怎样对待杜若就该怎样对待南风,谁是主谁是客,你知道吗?”老人拉下脸呵斥,并不看杜若,眸子狠厉地瞪着陈妈。

    杜若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看着南外婆,指着南风,一字一顿:“奶奶,她才不是我的家人,她妈妈死了,她也就只是客人,沫沫只是住回她原来的房间有什么不可以。”

    南外婆怒极,拿起桌上的杯子,扔去打她。杜若并不躲闪,一动不动,身旁的南风却慌忙的挡在杜若面前,额角生生接下了那个玻璃杯。

    瞬间,一丝丝血流了下来。南外婆对待南风是爱而又不敢靠近,是恨又不敢去恨。很交杂的内心,她虽然严厉,却从未想过伤她。如今打伤了她,又后悔莫及。

    杜若推开南风怒气腾腾的说:“你走开,不要你假好心。”

    南风一踉跄,抬起头来吓人一跳。血流的更多了。陈妈吓的跑去翻来医药箱,南外公接过,  “南风是你妹妹,她知道护你,你到好连着外人来欺负她。”南外公心痛至极,拉过南风,满是疼惜。

    “她不是,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杜若一字一顿,声音变得哽咽。

    南外公声音苍老而心酸,轻轻开口:“她不是,谁是。杜若,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从小我们就没有让你受过一天的苦,事事以你为先,让你受着高等教育,可是你读的书通通读去哪了。”

    南风看着杜若满脸无措。

    杜若的脸色瞬间苍白,望着南外公,眼中蓄满了泪水。从小到大南外公何时这样指责过她,可是因为南风,已经指责过很多次了。她看着南风笑了起来,张口就说:“南风,你妈死了你活该。”

    话音一落,南外婆身体往前猛地攥着杜若的手,怒容满面的呵斥:“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南外婆的眼眸被女孩倔强的神色刺痛,瞬间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身体如同枯叶一般萧索坠落,整个人毫无意识地连带着轮椅倒下。

    南外公大喊一声,杜若这才吓的痛哭出声。

    外婆是因为气急攻心才会昏倒。老人身体不好,恢复起来很难,不能惹她生气,让她静静调养。

    南风赶到医院的时候,南外婆已经醒来,杜若坐在病房中看着她委屈的哭着,南外婆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将她一把揽入怀里,一脸疼惜。站在她身旁的南外公又将哭着的两人揽住,一副温馨感人的画面。

    她静静的站在门外,趴在窗户上,看了许久,鼻子酸酸的,没有人知道她来过。

    陈妈带着南外婆的行李赶到病房,她看着她说:  “南风对不起,这次怪我,你先回去吧!这会你就别在打扰他们了。”再一次让人为难了。

    南风静静地站在回廊,闯在她眼中的是被病魔折磨着哀怨的人们,他们来来往往,眼睛空空荡荡,黯然无光。

    南风,该去哪了?

    哪里是她的归途……

    终点在哪?

    上帝给她出了一道很难很难的题目,开头引用了自由,可是又该用什么样的譬喻和手法往下写呢?

    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停了的雨又开始洒落,安安静静的雨伴着她,直至重新站到了杜家洋楼门口。

    可是,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

    南风待了很久,却始终鼓不了勇气推开那一扇门。

    她愣愣的坐在了白楼前的台阶上发着呆。

    南风静静想着,要是变成蝴蝶飞走了就好了。

    因为稚嫩,小红帽离开妈妈,跑去看望生病的外婆。却引来了大灰狼。如果我说如果,小红帽没有去看望外婆,也不乱跑,那她是不是还待在妈妈身边的。

    南风脑子里蔓延起叛逆的念头,内心无法压下不断叫嚣的希冀,看着一贫如洗的自己,却发现叛逆也是需要宝盒的。

    风呢?好像有方向的飞扬着。

    南风不善言辞,看起来安安静静,内心敏感软弱,这样的人看起来挫败极了。

    “南风?”一道漫不经心慵懒的声音,轻轻的声音传来。

    南风抬眼,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沈知意。好似每一次狼狈不堪时总会遇见他。

    少年个子高高的,长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牛仔外套,简单而时尚,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那一刻他犹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他的眼睛看着南风仿佛可以透视人心。

    “Demo。”她看着他,眼睛温暖,轻轻开口,又发现叫错了话,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嗯。”少年神色正常的应了一声。接着又问:“脸怎么伤了。”

    “你又出现了?”她笑了,印出嘴角的梨涡,很是美好。

    他看着她的笑,眼中闪过迷惑,眯了眯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又像是认命一般说:“南风,你要学会心疼自己,别总是搞的伤痕累累的。”

    南风睁着圆圆的眼睛,迷茫的看着她。

    少年叹了口气:“走吧!回家。”

    南风以为他说的是身后的杜家,微微摇摇头,愣愣的待着不动。

    少年伸出细长晶莹的手指,板着脸拉起她:“先跟我回家,回我家。”

    南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少年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南风受伤的额角,眉眼温和的问:“疼吗?”

    南风想了想,微微点头,是疼的。

    沈知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还知道疼就好 。”

    南风走在少年身旁,眼睛亮晶晶的。一腔落寞竟然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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