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

    日子如流水般过得飞快,前些日子还穿着夏衫,如今却已悄然入了秋。

    初秋时节,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大街小巷。

    五更十分,街上恼人的梆子声慢慢消散。兴平侯府,临川院内,屋内亮起了几丝微弱的光。

    远处一婆子急匆匆地朝这赶来,离得远看不真切,但这婆子穿戴极为富贵体面,想必是哪个主子身边掌事的。待走近些,模糊的面容才渐渐清晰。

    “李嬷嬷。”连枝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行了个礼。

    李嬷嬷点点头,从怀中摸了方巾帕出来,擦了下鬓角的汗,又瞧正屋看了几眼,见屋内只有几丝微弱的亮光。朝连枝凑近了些,轻声问道,“姑娘可醒了?”

    “醒了,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连翘在屋里正伺候姑娘洗漱呢。”

    李嬷嬷将手中的巾帕收了起来,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婢子捧了个盒子走上前来。

    “明日护国寺的玄水大师设坛讲经,皇后娘娘下令,京中各府上的公子和小姐都去听。夫人提前给大小姐和元姑娘分别做了衣裳,今日送来,希望姑娘能喜欢。”

    连枝伸手接过来,“劳烦夫人费心了,回头待婢子回了小姐,定要去正屋答谢夫人。”

    说着又朝李嬷嬷凑近了些,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到李嬷嬷手中,放低声音道:“劳烦嬷嬷走一趟了,这点心意还望嬷嬷笑纳。”

    李嬷嬷自是假意不愿收,一番拉扯,连枝佯怒道:“这是孝敬嬷嬷的心意,嬷嬷不收,可是看不起婢子。”

    李嬷嬷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那好吧,你都这样说,若是我还做托辞,未免有些不识趣了。”

    连枝还是笑着,“嬷嬷客气了,哪里的话。”

    李嬷嬷也笑了,临走前对着连枝透露了句,“元姑娘今日不用特意去正屋给夫人道谢,夫人让姑娘只管出去散散心,还特意给公子递了话,姑娘今日坐公子的马车去就成。”

    用完早膳,元妙宜换上沈夫人送来的衣裳,抬步向外走去。

    连枝和连翘赶忙跟了上去。

    绕过几个长廊,元妙宜走到了府门前,没看到沈珣的马车,元妙宜有些疑惑。

    原本在门口站着的冬苍,见着元妙宜走过来,说道:“公子昨夜宿在京兆府,劳烦姑娘等等。”

    元妙宜点头,之前都是沈珣等她,难得要她等,随口问了句,“这些日子报上来的案件是不是有点多?”

    “那倒不是,只是过些日子边塞来的使臣便要进京了。公子会些外邦语,陛下便让公子负责这次的使臣接应。”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元妙宜想了想,开口问道:“使臣是最近才到的吗?”

    冬苍摆了摆手,“那倒不是,前些日子云凝公主派人向陛下递了信,说是要游历一番中原的美景再进宫拜见。左右也没到先前约定的时间,陛下也就允了。”

    元妙宜摸了摸下巴,看来上次几位外邦人并不是大意透露行踪,而是早就得了尚方宝剑。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在城外逗留呢?

    还有,沈珣是真的能听懂外邦语。

    “元大小姐,在想些什么呢?”

    元妙宜回过神来,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车门被从里面打开,沈珣正坐在里面,对着站在府门前的元妙宜,温声道:“上车吧。”

    元妙宜昨晚没睡好,今儿又起得早,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哈欠连天。

    沈珣看在眼里,扫了一眼马车内的空间,暗自估计了下,提议道:“要不要我给你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会。”

    马车内空间很大,可是,毕竟男女大防。

    若是让人瞧见了,怕是不好。

    元妙宜摇头,试图将困意驱散出去,“没事,我不困。”

    见她这样,沈珣没强求。马车继续平稳地向前驶去,两人都没再说些,马车内静悄悄的。

    护国寺位于城外的一座高山,大有隐隐于世的感觉。

    可是上山之路崎岖,给上山礼佛的人带来了许多麻烦。

    马车开始颠簸起来,车轱辘压着山上的碎石,晃荡不稳。

    在马车又绕过一个弯时,整个马车都像是要被甩了出去。

    元妙宜终于睁开了双眼,她意识到此时正躺的地方很是宽敞,身上还盖着轻薄的棉被,她怎么睡着了?

    她之前不是坐着的吗?

    眼珠左右转了转,也没看到沈珣,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元妙宜猛地坐了起来,背后更是出了身冷汗。

    沈珣此时正挤在一个小角落里看书,听到动静,偏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顺着声音,元妙宜这才看到沈珣,绷紧的神经跟着放松下来。

    “没有,我没瞧见你,以为你走了。”

    元妙宜缓过神,这才看到沈珣被挤得缩在一个略显磕碜的角落,自己这边的软塌则是大的都能来回打个滚。

    元妙宜突然想到,她幼时是有梦游的习惯的。

    早些年,她那时明明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的,可是总会在连枝的榻上醒来。

    连枝自是不敢和她挤的,只能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守着她,所以她常常看见连枝眼下的乌青。

    可是,据连枝说,她自来到兴安侯府便没犯过这个毛病。

    可是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妙宜有些不好意思,猜测道:“那个,是我睡着了,自己找了块舒服的地方躺着,然后把你挤到那的?”

    听到这话,沈珣忽然垂下头,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半晌也没说话。

    他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元妙宜居然看出他很委屈。

    元妙宜又问了一遍:“不是吧,真的是我把你挤到那的?”

    她才说她不困,推拒了人家的好意,转脸就把人家挤到了一边。

    听到他问,沈珣的头垂的更低了,好像是终于憋不住了,脸都憋红了,肩膀也笑的一耸一耸的。

    元妙宜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来变去,还是问道:“沈珣!你故意捉弄我!”

    沈珣终于不笑了,无辜道:“我全程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是捉弄你了。”

    元妙宜立刻给他定罪,“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以为……。”

    然后,元妙宜就听到了短促的轻笑声,低低沉沉的,“元大小姐以为什么,元大小姐又在藏着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什么叫又?

    元妙宜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主动扯开话题,“你为什么挤在角落看书?”

    这话题转的生硬,可沈珣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

    沈珣:“男女大防,担心元大小姐醒来骂我登徒子。”

    元妙宜沉默了会,说道:“沈珣,我怀疑你这张嘴啊,有时候真的比顽石还硬。”

    马车终于停止了颠簸,外面传来冬青的声音,“公子,护国寺到了。”

    今日护国寺有着高僧讲经,寺门前停满了各式的马车,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门前负责接待香客的小沙弥,引着两位向着寺院走去,“两位贵客来的早,还有一个时辰讲经方能开始,贵客可以先去偏殿的厢房歇息片刻。”

    走到厢房门前,元妙宜推门走了进去,外头传来沈珣和小沙弥的声音。

    小沙弥对着沈珣又是一礼,“沈大人现下可有空闲,师父多日不见大人,想要邀大人到禅房一叙。”

    沈珣温声道:“好,劳烦小师父领路。”

    没想到沈珣居然和玄水大师是旧识。

    元妙宜走到屋内的一处桌椅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盏,茶水还未入口。窗户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紧接着窗子被从外面彻底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元妙宜吓了一跳,她反应迅速,拿起一旁的花瓶挡在身前。

    那人衣着华丽贵重,腰间左右两侧各配了一只香囊,紧紧盯着她,“元姑娘,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人正是先前见过一面的太子殿下,范颂。

    有门不敲,偏偏要从窗子翻进来,元妙宜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紧紧握住花瓶,转身向着门外跑去,谁知方才还能打开的门,此时竟被严丝合缝地关上,任她如何用劲,依旧纹丝不动。

    元妙宜意识到什么,身后也传来了范颂的声音。

    范颂的力气很大,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抵在门上,花瓶从手中脱落,碎了一地,“元姑娘,孤才刚来,怎得你就要走了。”

    男子的气息打在脸上,元妙宜感觉到浑身不适,“没有,臣女只是想去看看讲经开始了没有。”

    范颂“哦”了一声,好似在安慰她,“这个不急,能赶上的。”说着伸手似是想要抚上她的脸,“元姑娘,你长的真美,我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你可愿嫁给我?”

    元妙宜费力向旁边躲,想要绕开那只手,可男子还在继续说着,“我调查过了,虽然你只是个商户之女,可你嫁给我,你就是侧妃,好不好?”

    元妙宜心中一片恶寒,可还是装作一脸镇定,“殿下说的话,臣女听不懂,殿下此举怕是于理不合,能不能先放开臣女。”

    范颂本就不是一个惜花之人,元妙宜连翻推拒,元妙宜此举彻底将他的耐心磨了个干净。

    往日那些女子都是上赶着贴过来,哪里是元妙宜这样一幅不知好歹的样子。

    他不信元妙宜对他不会动心。

    元妙宜生的太美了,况且上赶着贴上来的,他见的多了,如此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元姑娘,是不是在欲擒故纵,你一个商户之女,侧妃已是顶天了,难道你还想肖想太子妃的位置。”

    元妙宜:“……”

    太子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看不上他这个人?

    不管是正妃侧妃她都不稀罕。

    可是如今她被他所桎梏,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如此僵持下去,她如何能够脱身呢,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方才慌乱间,她只拿了桌上的花瓶,却忘了还有一样东西,于她而言花瓶更趁手。

    元妙宜对着范颂笑了笑,这一笑她之前曾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她知道她这样会是最好看的。

    没想到会用在这样的关头,元妙宜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果然,范颂见着元妙宜的笑,一时有些痴了。

    元妙宜再接再厉,“殿下,您腰间挂着的香囊真好看,能让臣女看看吗?”

    范颂以为元妙宜终于想通了,美人即将到手,范颂心情畅快了些。

    往后退开了些,边把香囊解下来边说,“心肝儿,你别吃醋,这个香囊可不是女子送的。”

    元妙宜要的就是这一刻的松懈,话音未落,一个簪子正对着他的心口刺来。

    他连忙起身躲避,元妙宜趁着这一刻,连忙顺着他方才进来的窗子翻了出去,窗子太高,她疼的龇牙咧嘴。

    可她一刻也不敢停,赶忙爬起来,方才站在附近的沙弥全都不见了踪影,元妙宜孤立无援,还好她还记得来时的路。

    她翻出的窗子处传来了声响,定是范颂追出来了,她来不及回头去看。

    生死之间,她跑的飞快,就要出去了,谁料一道门槛绊住了她。

    完了!

    这次,真的要完了!

    要被追上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有熟悉的怀抱。

    是沈珣。

    元妙宜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不是去禅房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可否认,沈珣现在在她眼中,宛若神明降世。

    范颂追了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沈珣确认元妙宜可以站稳后,伸手护住她,直直对上范颂的目光。

    沈珣目光阴冷,范颂没忍住打了个颤。

    范颂这人本就色厉内茬,见此哈哈打岔道:“沈大人怎么会在这?”

    沈珣语气冰冷,说的话毫不客气,“原本该待在东宫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若是臣记得不错,太子妃娘娘有孕,殿下还特意向陛下告了假,难道今日太子殿下是陪着娘娘来的。”

    “既然撞见了,臣还是要去拜见娘娘的。”

    太子之所以能够从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全都倚靠着太子妃娘家的助力。

    太子妃生性好妒,不许太子纳妾,如今太子羽翼未满,自是不敢逆着太子妃。

    沈珣的这句话像是抓了范颂的七寸。

    他方才躲得及时,元妙宜的簪子只刺中了他的手臂。被女子刺伤,他急着追出来,导致伤口被扯得更大了些。

    敢伤皇子,太子原本还想借此威胁元妙宜,眼下一听到这话,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不仅如此,他还得想着法子遮掩这个伤口。

    寻了借口,“前些日子,她总是孕吐,孤便想着来寺里给她求个平安符。谁料,撞见了元姑娘,方才是在像元姑娘讨教平安符的样式。”

    “元姑娘脾性温顺,孤在此还要多谢元姑娘。”

    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元妙宜恶心的想吐。

    太子主动递了台阶,按理说,她应当说一句:“太子殿下,客气。”她愣是张不开口。

    但可能是沈珣给了她底气,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一时间,空气静的仿若凝固。

    ****

    古寺钟声响起,玄水大师的讲经要开始了。

    沈珣恍若未闻,拉着元妙宜,毫不避讳众人诧异的目光,逆着人流向着马车走去。

    回城的路上,沈珣没开口说话,往日他坐在马车上常看的书也被收了起来。

    拿了只紫毫,蘸了墨汁落在信纸上,写满了整张纸。

    这个时辰下山的人不多,马车要比来的时候走的快了许多。

    元妙宜思绪有些混乱,也没了心思去问沈珣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除了边塞,登州便是那些前朝旧臣的另一驻站点。

    此番她从登州远赴上京,除了形势所迫,也有她的顺手推舟,她想离与前朝有关的人远一些。

    太子对她竟是这样的心思,若是如此,上京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好去处,她该想想是不是还要留在上京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找人帮她弄清楚,先前在城外遇到的那伙异邦人口中所说的陈野,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陈野。

    那么,负责接待使臣和通晓外邦语的沈珣就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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