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剧在一片柔和的蓝色灯光中展开，旁白是一个英语口语很好的女生，由她的叙述作为引入，扮演公主的文艺委员叶依依翩然登场。

    她梳着公主头，头戴钻石皇冠，身上穿着纯白色的抹胸晚礼服，安静地坐在舞台上，读着手中的书。她身后的“国王”和“王后”看着她们的独女，发出对于她未来担忧的感慨，在周围几个弄臣的建议下，打算召开舞会，给公主招婿。

    随后，场景变换，蒋涛套着破报纸做成的小背心出现，后面跟着一个又瘦又矮、一个又高又胖的“继兄”和摇曳生姿的我。“灰王子”蒋涛手拿一把扫帚，正扫着地，但在我的指挥下，继兄们抢走了他的扫把，还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哈哈大笑。

    就在此时，舞台旁边出现了宣令大臣，紧随其后的是公主一家。宣令大臣展开手中的卷轴，在众人的注视下，煞有其事地宣布承国王之恩，王国将会举办舞会，所有适龄的人均被邀请。舞会期间，公主将在受邀者中挑选自己的未来伴侣。

    舞会之前，灰王子拦住了“后妈”，并表达了想去参加舞会的手法，却被无情嘲讽，并联合两个继子一起，将“灰王子”准备的礼服撕碎，随后带着继子趾高气扬地走了。

    灯光灰暗下来，“灰王子”逃进了墓园，手中捧着被撕碎的礼服，伤心地趴在妈妈的坟墓上哭泣。

    突然，聚光灯后翩然冒出了三个仙女教母，她们一胖一瘦一高，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安慰着哭泣的“灰王子”，并承诺会用魔法将他送去舞会，只不过魔法会在半夜十二点失效。

    施法前，小蛛作为仙女教母之一，带来了一把未开封的宝剑，并说只有远古的亚瑟伟王的继承人才能抽出宝剑。天选之子“灰王子”毫无疑问地抽出了亚瑟王的宝剑，三个仙女教母便将宝剑赠予“灰王子”，并将他装扮成了英俊的绅士。

    随着一阵灯光的闪烁，手持宝剑的“灰王子”就被“传送”到了舞会现场。

    此时的公主，换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正黯然在人群中。随着“灰王子”的出现，原本的舞台暗淡下来，两束聚光灯打在了两个主角身上，接着，音乐声响起，其他人开始随着音乐成双成对地翩翩起舞，而王子和公主穿过纷纷的人群，相遇在一起。

    “灰王子”蒋涛高大，而公主蒋依依则身形修长，加上聚光灯的氛围营造，他们穿过人群相遇的时候，很有宿命的感觉。

    一舞终了，一见钟情的王子和公主远离了人群，在后花园中窃窃私语。

    就在两人互定终身的时候，半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王子”想起仙女教母的嘱托，匆匆逃离，不过慌乱之中，他将宝剑遗失了。

    等国王和王后追到现场，就只看到了卡在石头中的宝剑，而参与舞会的每一位绅士，都没办法将它拔出。

    为了帮助公主寻找挚爱，国王广发通告，任何能拔出石中剑的人，就是公主未来的丈夫。因而全国上下的男性都过来尝试，但一一失败。

    就在这时，“灰王子”出现，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抽出了石中剑。

    后妈痛哭流涕，两个继兄懊悔不已，而王子和公主则手牵手，迎来了美满的结局。

    最后谢幕的时候，所有演员都放飞了自我，两两上前，飞吻搞怪，和观众互动。在一片笑声和欢呼声中，课本剧圆满结束。

    下了舞台之后，男生们都帮着把道具搬走，而几个穿着大裙子和高更鞋的女生不方便搬过重的东西，就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从小到大，我甚少有这样在舞台上表演的场合，尤其是在上初中之后，我宁愿像一个蜗牛一样缩在壳子里来抵御可能的伤害。

    现在发现，大家一起尽全力完成一件事，并在舞台和聚光灯下展示，赢得所有人的掌声和喝彩，是一件感受极好的事情。

    大家嘻嘻哈哈地把道具搬回班上后，又回到了自己班级的席位。

    可能是因为情绪很少见地高涨，也可能是今天的裙子真的很好看，我还不想坐回去，只想找个人一起分享一下这一刻的开心和快乐。

    可小蛛不知所踪，余动和徐瑞彤帮我拿着要更换的校服，可她们混在人群里，我一时找不到她们，就只能一个人提着裙摆，往卫生间那边走。

    路上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林韬。

    他还带着工作牌，但似乎没有任务，就和我站在走廊里聊着天，说着今晚的活动。

    聊不过几句，我觉得口渴，就和他道别，说要去小超市买水。

    可他也跟了上来，我问他学生会的工作不要紧吗，他笑着说他只负责前六个节目，现在为止活儿已经结束了，刚好去帮朋友们买点喝的。

    我便和他一起同行，还答应了如果饮料多，顺手帮他一起提的请求。

    其实，我和他实在没有什么话说，之前基本都是我找话题，而他只需要回应我。现在我们在步行道上走着，我不想说什么，便沉默着，他也不说话，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几分钟后，我有点受不了，随口起了个话头：“你女朋友今天有上台表演吗？”

    他愣住了，语气很快道：“什么女朋友？”

    “听别人说的。”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和我同社团的那个女生的名字，“听说她们班今晚演的是红磨坊，为了完成舞曲表演的场景，小半个班的女生都要上场。”

    “她不是我女朋友，你听谁说的？”林韬迅速否认。

    他这样说，我便也不好再说，只能道歉，并迅速把话题带过。

    小超市开在学校边缘，离舞台的距离横跨整个学校，我们又走了几分钟还没到，我不禁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和林韬单独过来的。

    前面传来几个人的声音，我抬头，发现快走到操场了，现在那里人倒是不少，基本都是趁着晚会没老师管的机会偷溜出来的小情侣。

    其中有一对人，我看着尤其眼熟，定睛一看，不正是唐文和他喜欢的女生。

    我的八卦之心顿起，本想偷偷溜过去，好好看看，但我这身衣服实在招摇，估计还没过去就被唐文发现了。

    犹豫了一下后，我问林韬可不可以绕一下，往教学楼后面绕一圈。

    我想从后面绕过去，这样唐文看不到我。

    林韬低头看了我一眼，有足足几秒钟没有说话，接着点头答应了。

    接着，我们就远离了路灯，换道走进了一条更为昏暗的小路。

    后来发生的事情，以现在的视角看过去，都像蒙了一层纱一样。

    我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身体感知却很模糊。

    我记得漫长的道路和黑暗让我不安，林韬的一言不发和刚刚看我的眼神加剧了我的不安，我开始后悔不该为了八卦就单独和林韬走小路，脚步飞快，但脚上的高跟鞋在支撑了一个晚上之后终于背叛了我。

    我踩到了自己的裙子，摔到了。

    林韬走上前，握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推开了他说自己可以，可他坚持扶着我。

    “还可以走吗？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一下？”他问我。

    “我可以走。”我挣开他的手，将脚上的高更鞋脱下来拿在手上，单脚跳着往前。

    “你要去哪儿？”林韬又拉住了我，他动作有些大，拉得我胳膊疼。

    “医务室，我去医务室上药。”我低头不敢看他。

    “先去旁边坐一下，我帮你看看伤口。”林韬声音很轻，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低下头来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嘴巴带出来的气都吹进了我耳朵里。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人很不像林韬，不像我以往接触的林韬。

    没等我有反应，他就把我拉到了楼梯间，让我坐下，并低头查看我的脚踝。

    “不用了，真的，我要走了，没事的。”我慌忙地把脚收回来，用裙子盖住了脚踝。

    再一次，我尝试着想走，可林韬不愿让我走。

    像是在黑暗中捕猎的怪物一样，他忽然獠牙毕现。他压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在地上，手把我的裙子撩了起来，说要看看膝盖有没有磕伤。我猛地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抬起膝盖想踹他，没想到膝盖真的磕伤了，刚屈起来就一阵巨疼，我劲儿卸了，自然也就没能踢到他身上。

    疼痛和慌乱间，我听到他的轻声说着知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颤抖地重复着我不愿意，让他放开我，可他大约是聋了，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裙子里，我的腿上像是被章鱼的触角缠上了传来潮湿的触感。接着，他忽然把自己压向我，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清瘦的人也能压得我完全无法动弹，我喘不过气了，声嘶力竭地尖叫着让他滚，可他没有回我，潮湿的触手还在进行着动作，而他另一只手在我的胸口胡乱摸着。

    慌乱和木然同时统治了我，我的认知让我不能相信林韬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想法卸走了我全部的力气，我想推开他，可手抬起的时候却觉得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林韬的嘴唇落在我偏着的脸颊上，脖子上，和裸露的胸口上。他颤抖地说着好软，抓着我的手往他裤子里塞。

    我吓傻了，也吓呆了，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漫长，我期待着有人能发现我，可这条路太暗太黑了，大家都在晚会上，极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只有林韬和我，还有吞噬了我们所有动作的黑暗。

    慌乱之中，我双手乱摸，摸到了我的高跟鞋。

    下一秒，失踪了许久的力气终于返回了我的手臂，我举起鞋子，狠狠砸在林韬头上。

    尖锐的鞋跟撞在林韬的额头，他吃痛收回了手，趁这个时候，我一把推开了他，也不管鞋子，头也不回地往有灯的地方奔去。

    谢天谢地，我一击即中，且逃跑的时候还记着刚刚摔到的教训，提起了裙子，没有再被绊倒。

    等跑到路灯下，我还不敢停，我害怕被身后的人追上来，我下意识地往舞台的方向跑去，那里人最多，就算林韬追上我了，他也不敢怎么样。

    我用尽了力气跑着，明明几分钟的路我还是嫌太远，渐渐地，我听到了舞台那边的鼓掌声和喧闹声，我没有停下，一直到我撞到一个人。

    “凌齐？”

    是余动的声音，我彷徨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了，我停了下来，看着她，想说话，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余动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在抖啊，是冷吗？”

    “来来来，穿我的衣服。”徐瑞彤也在旁边，她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想披在我身上，可她的手触碰到我的肩膀的一瞬间，我短促地叫了一声，迅速避开了。

    见我这样，余动和徐瑞彤面面相觑，我平复了很久地呼吸，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冷，我就是……”

    我的牙齿都在打颤，声音也抖得厉害，脚踝那里传来了连绵不断的钝痛，而膝盖上的伤口因为跑动而更加撕裂，已经在往下淌血。

    过长的裙摆还被我提在手里，所以余动很快看到了我脚上的伤口，问我要不要去旁边坐一下，我点了点头。

    余动本来想去个没人的地方，问我怎么回事儿，可我不愿意，远离了人群我就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们三个只能窝在班级队伍后面，我还拿过徐瑞彤的外套，一直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之后，我们一起去了医务室，医生边给我上药边责怪我不小心，说着女孩子腿上留疤了就不好看了。而我至始至终把脸藏在徐瑞彤外套里面，没有抬头。

    现在时间还很早，寝室大锁还没开，我们只能回到了晚会现场。

    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主持人上台宣布我们班得了第二名，而我扮演的角色则是最佳演员之一。对于众人的鼓掌和祝福，我回应得相当勉强。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抵触女生的接触了，余动见我这样，索性拉着我的手，直接回了寝室。

    回到宿舍后，我站在宿舍灯下，脱下外套，明晃晃的光线照清楚了我胸口那些红的紫的痕迹。余动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没有开口问，只是在征求过我的意见过后，坐在我旁边。

    我不想说，我知道余动不会逼我说，她沉默的陪伴成为了我的安心丸。

    她用自己常备的药帮我处理了伤口，还从衣柜里收拾出来一套衣服，让我去卫生间洗个澡。

    一直到我躺在床上，看着我闭上眼，她才走开。

    那一晚，我没有睡意，只感觉我和世界像是隔了一层充气塑料膜，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切。

    我瞪了一个晚上的眼睛，一直到早操的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