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日头高高悬挂在天空,精心乔装一番的魏玫和秦湘出了府。因为是奔着看笑话这个念头去的,两人甚至都没有乘魏王府的轿子,而是欲盖弥彰地带了个帷帽。

    明月楼今日的人果真很多。

    瞧着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譬如成灵烟和她那不成才的哥哥,还有兰曙等纨绔竟也都来凑这个诗会。

    一进楼两人就挑了个好位置在那里坐着。

    小二上来问两人要点些什么。

    “隔壁桌上什么,我们吃什么。”魏玫大手一挥道。

    隔壁桌也是熟人,穿着花里胡哨、摇着孔雀尾扇子的三皇子。

    也是这场闹剧的男主。

    他那双多情眷顾的桃花眼依旧如往昔一般,不见落寞和惆怅。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个失了势的皇子,或是拿女子清名害人的小人。

    “魏韵快要来了。”魏玫同秦湘咬耳朵道。

    秦湘紧张地点了点头。

    她盯着大堂的正门,杏眼连眨也不敢眨。

    象征着魏王府的黑木马车停在明月楼正门口,梳着高髻扬着头的魏韵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魏韵擅长写诗,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又自诩为这场诗会的半个主人;所以前脚刚迈进明月楼,后脚就趾高气昂的巡视四周。

    下一秒,视线拉丝一般地和三皇子连上了。

    “来了来了——”

    秦湘听见魏玫有些兴奋的吸了口气。

    三皇子含情脉脉:“韵儿...”

    可那一向见了他就魂不守舍、小女人姿态的魏韵,此时在众目睽睽下显得十分的冷漠,盈盈行了个万福礼后,就和他拉开了关系。

    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就是这么个道理。

    三皇子宴会上动手脚被老皇帝发现的事情,虽然众人现在没有明说的,可这几日消息灵通的倒也都知道了个差不多。魏韵看着前段时间同他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其实两人说到底不过也是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三皇子能有今日这样惨淡的处境,说到底和魏韵也是有关系的。

    如今魏韵这样的翻脸不认人,难免叫人寒心。

    果不其然,李千潭冷笑了声,眼里淬了刀,哪还有刚刚的柔情蜜意?

    他冷笑了句:“魏韵,枉本殿往日看错了你,竟是这么个势利眼的小人,装什么清高才女?你且看看吧,今日过后,你、你身后的魏王府还能多笑几天!”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走人了。

    秦湘同看热闹的魏玫面面相觑,“他这是什么意思?”

    魏玫耸了耸肩。

    两个人兴致冲冲的来,却败兴而归。

    本以为是有场热闹能好好的瞧一瞧,结果却连戏台都没大搭上,这两姊妹又是一个比一个的不爱文墨,呆在这办着诗会的酒楼只觉得浑身起了跳蚤,坐立难安。

    没过多久两人就准备溜出去。

    魏玫瞅着一个人出去的空隙,给了秦湘一个眼神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就跟在那个人身后走了。

    秦湘抬脚起身,她不如魏玫身段灵活,穿过人海时,难免会发出些桌椅碰的声音,恰巧那些比诗的才子才女正在苦心孤诣地构思着诗,这样吱吱呀呀的声音就难免大了些。

    有人慢悠悠地抬起了头,目光狭促。

    还以为她当真不来,这不是来了吗。

    “子安兄,你写好了?”旁边的人看到陈子安行云流水般地下笔后起身,不由大骇。

    “尚未,但在下看到有人写好了,正准备去讨教一番。”

    “这才半柱香时间,是哪个文思泉涌的人才啊?”成灵石吞了口唾沫。

    下一秒,场中唯二站着的秦湘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

    只是跑的时候,魏韵到底认出她的身形,发出了一声惊呼:“秦湘——”

    这次,秦湘清晰地听到了陈子安的笑声。

    如珠落玉。

    但她却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唉,真是丢人,早知道昨日就不斩钉截铁地说来看了。

    慌乱中,满头珠叉,叮里咣啷地掉了一只。

    ……

    李千斛是在清晨,一匹骏马疾驰回京的。

    她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自小服侍公主的福嬷嬷几乎要落泪了,这冷硬大半辈子的嬷嬷,头一次泣不成声道:“公主——”

    本应是京都里养的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公主,孤身一人隐姓埋名一趟去了南疆后,回来时身上是大大小小虫蛇咬过的痕迹,坐落在那张那张妖艳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嘘——不要多说,嬷嬷。”

    “给我备去六皇子府的轿子。”

    却见街头缓缓驶来一辆金镶边的白楠木轿,因终日不见日光显得有些许苍白的手缓缓地撩开了错落的珠帘,半张同李千斛如出一辙,却不见半分女相的俊脸露了出来。

    正是她嫡亲的哥哥,前日子里一直扮做她的李千丞。

    “不用去了,本殿已经来了。”

    另半张俊美无瑕的脸也转了过来。

    李千斛和李千丞两人长得极像,可真要站在街头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却还是能发现出些许的不一样。

    所以前日里李千丞扮做李千斛的时候,一直都是浓妆艳抹的样子出现。

    “进去说话吧。”

    兄妹两人进了公主府后,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李千丞蹙着眉问了句:“你是去泥里滚了一圈么?”

    这句话是在嫌弃李千斛如今的邋遢。

    李千斛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可是我亲哥,你不问问我都吃了什么苦头,却反而问我是不是去泥里滚了一圈,有没有良心了。”

    “说正事。”

    “正事就是,魏王府有问题。”

    李千斛说罢后,琥珀色的眼珠一错不落地盯着李千丞,兄妹俩都是胡人血统,因此眼珠也都是一等一的妖异。

    “哦,”李千丞点了点头,“那是把这杂草拔出来,还是把这一片森林烧了。”

    “明日申时,我会带着御林军亲自围剿魏王府,一个不留。”

    “你已经知会过父皇了么?”

    李千丞平静地问。

    仿佛一个权势滔天王府的覆灭,在他的眼里同喝了口茶一样,不值一提。

    李千斛:“我以为你会先劝我,说要徐徐图之,不要过于着急。”

    “没什么好劝的,”李千丞指肚摩擦着茶杯,“你能上来就说这么一句话,说明你已经查到了确切的证据,证明魏王手里握着南疆圣女的下落。”

    “魏王虽然是亲叔父,可当年离九五至尊不过一步之遥,手里又是重兵在握,不得不防。他前日里敢挑出来保吞了军饷的左将,也不得不让人想多。既然你现在已经有了证据,那也不必和魏子初联姻稳住魏王府了,斩草除根,才更为保险。”

    “如果一次除不掉魏王府,那他们的旧部遍布边关,很容易就卷土重来了。”

    “再加上,私通南疆,这个罪名——”

    李千丞微微一笑,“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们,这次可未必站在他们那边了。”

    “还要恭喜妹妹了,高高在上的魏子初,终于也要成为你的阶下囚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帝王之家,本就是这样的人。

    李千丞心情很好的摇了摇扇子,已经在想到时候要如何的处置战利品了。

    当然,这些战利品也包括秦湘。

    他会在自己卧室下方的暗室里,亲手为她打造一个美奂绝伦的金屋。

    …

    “世子爷,南疆那边的线人来报了。”

    “七公主已经归京了,正在和六皇子商量南疆所得。”

    魏子初平静地颔首,忽然问:“圣女的消息她找到了吗?”

    “应该是找到了,安插在七公主府的探子说七公主行事这次异常的谨慎,多半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魏子初揉了揉眉头,“派个人一会同父亲说,最近乃多事之秋,不要让他天天跑出去惹事。”

    “既然没有什么让风云变化的野心,那就只能夹起尾巴安心做人了。”

    魏子初说完,心里忽然十分的不踏实。

    “再问问父亲,他有没有参与南疆的事情。”

    他平声道。

    魏亲王要真算起来只是一个武夫,虽然生在帝王家,却没有半分的野心,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轻而易举地专心辅佐老皇帝继位。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武夫,却让坐在高位之上的人寝食难安,不得不防。

    毕竟他手里握着的是边关的军权,关系甚大,哪怕是血脉至亲,也不得不防。

    当今天子,眼里已经容不下魏王府很久了。

    只有魏王自己,还不愿意相信。

    “世子爷,王爷说让您放心,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同南疆有什么牵扯,最近几日,他会闭门谢客谁也不见的。”

    这时候的魏子初任怎么老成世故,终究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不懂什么叫局势瞬息万变,也不懂什么叫帝心难测。

    他还以为,只要躲过风头,魏王府这艘大船便可再多驶上百年千年,直到同这禹朝一起落幕。

    可是高高扬起的侧刀已经悬挂在头上,不久之后,就是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

    现在的魏子初,还是太年轻了些。

    他天真的以为,魏王真的干干净净,同南疆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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