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拾风雨不敢休息,策马赶回双印通县。

    双印通县城内,巡逻的人手比先前的更多,他趁着空挡飞身而入,县狱门口已经恢复原貌,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只能摸到县衙去听墙角。

    隔着墙壁,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只听一人问道:“大人怎么还没起?”

    另一人说:“昨日大人连夜写信派人送出,忙活到后半夜才睡下,此时应该睡得正酣呢。”

    “昨夜你匆匆把我叫来,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山匪来犯。”

    另一人猥琐一笑,“也就是我与你熟识,要是别人谁能想到去周寡妇家找你?”

    两人又说些浑话,看来打探不到其他,时间不等人,拾风雨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直奔京城。

    鬼面已经遗失,他从包袱里带上另一张稍大些的鬼面具,匆匆去向晋王复命。

    铜币的刻纹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他将铜币奉给晋王,晋王拿着铜币细细端详,虽说同样写着“青鳞水镜”四个字,但这枚铜币与阁老所说的相差甚远。

    “铜币主人何在?”他问。

    拾风雨下意识隐瞒了花锦怡的事,只挑挑拣拣说个大概。又说道:“我回京之前曾到县令府上打探,说是县令半夜向京城送了信件。”

    他将头低得更深,似是在等待审判。

    晋王李冶心中有数,因为舅父生前曾做了多年大将军的缘故,他与武将关系密切,怀王因此想在兵械之事上占些上风,好能与他抗衡,那双印通县令正是怀王的人。

    他抚弄着铜币,上面的血迹染到手指也毫不在意。铜币是假,那铜币的主人肯定也是假的,莫非潜龙一事怀王也想横插一脚。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通报:“殿下,怀王府上送来个盒子。”

    他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说道:“拿来。”

    盒子平平无奇摆在他的面前,看不透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他看着下首的拾风雨,吩咐道:“你来开。”

    拾风雨领命起身,拿着木盒缓缓开启。

    没有暗器毒粉,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张鬼面具。

    拾风雨忍不住双手颤抖,直觉不好。

    晋王果然气急,穷奇卫是他手里的利剑暗器,此时却被怀王得知,怀王若是告他个豢养私兵,他岂不是只能造反了。

    “殿下,来人还说,怀王有句话带给殿下。”下人开口战战兢兢说道:“他说……恶人恶犬,视人则以纯良。若某日面具一落,只能藏于仓廪或棍打绞杀,再难……”

    他还没说完,李冶哈哈大笑,癫狂般扬起桌上的茶壶茶杯猛地砸向地上,瓷片飞溅,一地水渍。

    拾风雨匍匐在地,面具为他挡住了飞溅的瓷片,可裸露的脖子还是被瓷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水渍缓缓滴落。

    屋内人人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动作。

    “滚!都给我滚!”李冶怒吼。

    众人仿佛听了天籁,蹑手蹑脚夺门而出,生怕他再下杀令,小命呜呼。

    屋中只剩李冶一人,他大笑几声,又将桌上的笔墨挥了一地,气得双目微红,青筋暴起。

    这个李准!早年也不过是寂寂无名之辈,得了几次父皇青眼就妄想与他抗衡,这回抓住了穷奇卫的把柄,竟胆敢向他挑衅,说什么恶人恶犬,分明就是讽刺他阳奉阴违,暗示他面目一露必然被父皇处置。

    自古成王败寇,既然李准下了战书,那便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但如今还有一事要处置,他拿起鬼面具翻过来看,面具背面刻着小小的“十”字。

    “来人!来人!”他喊道。

    “速速捉拿阿十,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拾风雨被赶出来后分秒不敢停留,一路溜到马厩牵出快马,马匹嘶鸣、跨过街巷,径直冲出城门离去。

    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另一名鬼面人追了出来,但鬼面人怕身份暴露,不敢在京城公然纵马,为拾风雨争取了时间。

    城外,铁蹄扬起尘土飞扬,过路的人纷纷躲避。

    两人皆是宝马良驹,拾风雨回头看看,追兵还远,但要想甩掉是难上加难,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袖箭破空而来,他来不及躲闪,箭直直插进后心,疼痛感席卷而来,后背顿感温热,是血染了出来。

    还好马儿没有受惊,奋力扬蹄,速度丝毫未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他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还是只能任人鱼肉。

    他故意放慢速度,等人追来。

    不多时,马蹄声逐渐清晰,那人喊道:“念及往日同僚情谊,袖剑故意射偏,现在停下饶你不死。”

    拾风雨咬咬牙,右手偷偷攥紧剑柄,横竖都是一死,岂能在此刻束手就擒。

    他回过头,一副认命伏诛的模样,虚弱地说:“多谢。”

    鬼面人打马靠近,正要卸下他的佩剑,拾风雨拼尽力气,剑锋出鞘,寒光射人,一剑斩向对方马颈,马吃痛嘶鸣,噗通一声颓然倒地,鬼面人也随即翻倒在地,一条腿压在马下难以动弹。

    拾风雨勒紧缰绳,轻笑着说道:“情谊已还,互不相欠!”说完便驰骋而去。

    拾风雨向着裕州风雨岭的方向疾驰,后背的伤口牵动他的神经,不仅剧痛难忍,眼前更是一阵一阵的眩晕,只能靠着求生的信念和毅力坚持,整整跑了一天一夜,终于昏死在泥草屋前。

    花锦怡的腿勉强可以落地行走,这日正在屋中换药,只听见院子里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莫非是姜恭回来了?

    她连忙穿好衣服,拄着拐杖出去查看,只见一匹骏马匍匐在地,正呼哧呼哧地喘气,旁边,拾风雨后背满是鲜血,已经晕死过去了。

    她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上前扶他,可是昏死的男人格外沉重,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马匹的呼吸声急促,不停地打着响鼻,仿佛在催促着花锦怡,她心里更加焦急,两手抓紧他的腋下,三步一歇地将他拖进屋里。

    揭开鬼面具,拾风雨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脑门滚烫,后背还插着一截弩箭,血液糊在衣服上,早已经干涸。

    她用水润了润他的嘴唇,发现他眉头轻皱,好像还有意识。

    “拾风雨,能听见我说话吗?”

    拾风雨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救他的人果然是期盼的女子,放心一笑,又昏死过去。

    伤口再不处理只怕会越来越严重,花锦怡撕开他后背的衣服,握住弩箭猛地一拔。

    顷刻间鲜血迸溅,还好之前拾风雨留给她的止血药粉还剩一些,她反复擦拭、止血、上药,总算将伤口处理个七八。

    但他的身体越来越烫,花锦怡心知这样不是办法,必须到城里抓药才行。

    不知道那匹马还能不能跑。

    院子里,马儿还窝在地上喘着粗气。

    “马儿求你了,再坚持一下,人命关天啊。”花锦怡说着话牵起缰绳扽了扽,马儿扬扬脖子,奋力站了起来。

    太好了!花锦怡翻身上马,急急忙忙朝城里赶去。

    抓好止血和退烧的药匆匆赶回,马儿却越走越慢,直到还有几里路程处,马的四蹄一软,卧倒在地,打了几声响鼻,就再也不动了。

    她看着马儿停滞的眼睛,自己的眼中竟也流出泪来,夕阳在林间播撒下柔和的光,将她和马儿笼罩在温暖里。

    坚持,再坚持一下。

    她心里默念着,将伤口处包扎得更紧,一步一步向家中走。

    天已擦黑,花锦怡总算回到家中,拾风雨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鬼使神差的,她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

    虚弱温热的鼻息温润着她的手指。

    花锦怡先将自己的腿伤处理个大概,而后看着拾风雨背上的伤发呆。

    她没有什么志向,从前在花脸村,养母张氏曾说过,她的亲生母亲为保她平安,无奈将她托付出来,如果不是发生变故,她本可以跟着亲生母亲过更好的生活。

    可以穿绫罗绸缎、带玉饰金钗,身边跟着丫鬟侍卫,做享福的小姐。养母自觉亏欠她,执意送她去读书,媒人来提亲也毫不犹豫地回绝。

    养母说,亲生母亲既然给了信物,必定是万般不舍,日日夜夜期盼着与她相见,有朝一日,她务必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既能母女团圆,又能平安喜乐,再也不用听村子里的风言风语。

    可是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养父养母对她疼爱有加,村子里的人虽说嘴上厉害,但人心不坏,外面世道再乱,花脸村深藏昆仑山,依然过得安逸。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侥幸逃过了山匪袭击,却还是被鬼面人盯上,幸好陆名已经死了,她被花知巧收养,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再没有人知道她与铜币有关联。

    除了拾风雨。

    拾风雨知道她对铜币感兴趣,知道她在昆仑山和浑江都与陆名在一起。

    如果他也死了,只要她藏好铜币、不去找什么亲生父母,她就可以真正远离危险,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床上,拾风雨正俯身趴着,头歪在一侧,往日总是目光灼灼的桃花眼紧紧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阴影,眉头紧皱,极不舒服的样子。

    此时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她只需要拿剑轻轻一刺,甚至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等他的伤情恶化,一命呜呼,她就能离开这里,回到浔州城里那个温馨热闹的家,重新过上安稳地生活。

    “咣当”一声,匆忙间没有放稳的拐杖滑落地面,将花锦怡从杂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才几天功夫,拐杖的扶手被她用的光滑平整,桌子上放着他留下的那瓶止血药,窗户外的水缸里,他走时打得满满一缸水还没有用完。

    他这次重伤后赶到这里找她,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背后黑手的新把戏?她猜不出答案。

    就再心软一次吧,花锦怡对自己说。

新书推荐: 穿越西汉:苟着苟着我成为女帝了 只朝你澎湃 执拗 【HP】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系统退休前:深渊篇 从韭菜到修仙界第一乐子人 我爆红后,全网叫我别学习 春雾浓 春*******浓 我对霸总过敏[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