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沈明泽到底还是剩下了一点良心。

    二太太原本准备等风头过去就把巧玉丢到庄子上去,沈明泽却忽然犯了拧劲,不管说什么都要把巧玉留下。

    二老爷最近春风得意,跟着劝了一句:“你越管他他越不服管,一个丫鬟给就给了吧,过段时间他就不新鲜了。”

    二太太从巧玉的事上回过神来,很快就对庶子出招了,方式很简单粗暴,那就是送丫鬟。她拨了两个漂亮伶俐的丫鬟去照顾沈明浔,沈尚书知道后反手就把这两个丫鬟送给了二老爷,还叮嘱道:“旁的事情我不指望你,再给我生个明浔这样的孙子就算你尽孝了。”

    二老爷乐颠颠地答应了,二太太被落了脸面,再看亲儿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事事不顺,最后捏着鼻子让大少奶奶把巧玉接进院子。

    钱婆子知道消息后喜不自胜,满屋子张罗着给巧玉收拾包袱,巧玉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会儿就去找阿菱。

    她微微昂着脑袋:“我要去大少爷院里了。”

    阿菱正在收拾箱笼,将洗晒过的东西夹袄放到箱子最底下,每层衣裳塞进一颗樟脑丸,听到这话头都没有抬一下:“哦。”

    巧玉等没等到回应,捏了捏拳头:“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阿菱摇头:“没有。”

    巧玉咬了咬牙,走近了两步道:“我的伤恢复得很好,没有留疤,大少爷也很喜欢我,我马上就会变成这个府里的主子。”

    阿菱终于回过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是想让我跪下来求你以后多多提携我吗?”

    巧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难道不该吗?在我和娘最艰难的时候你把我们丢下了,生怕被我们连累,现在我已经不一样了,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

    阿菱沉思了片刻,忽然道:“我确实有话对你说。”

    她放好樟脑丸后合上箱子、上锁,最后把钥匙挂到脖子上,好像这只破箱子有多贵重一般,巧玉心气不顺,不耐烦地道:“快点。”

    阿菱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天给稳婆的药钱辛苦钱都是我付的,总共三钱银子。”

    后来再抓药都是钱婆子自己掏的钱,说来也亏了金花的那瓶金疮药,阿菱她们自己去买恐怕一时半会儿买不到这样的好药。阿菱顿了顿:“那瓶金疮药是金花姑娘给你的,你记得还这个人情。”

    巧玉气得大叫:“江菱衣!”

    已经很久没人喊过她这个名字了,阿菱怔愣了片刻,忽然有些烦躁,摊开的手掌往上抬了抬:“三钱。”

    巧玉扭头就走,很快又气冲冲地回来,站在窗外使劲一扔,掷进来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阿菱伸手把荷包捞进怀里,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碎银子。钱婆子追出来,瞪着眼睛骂道:“那可是大少爷赏你的,给她干什么?我养她这么多年是白养了,动不动就张嘴跟老娘要钱,我撕了她的皮!”

    巧玉一脸不屑:“她要就给她,目光短浅,一辈子也就是个烧火丫头的命!”

    巧玉话音刚落,衣襟忽然被人拽住,一道大力拖着她往窗边撞去,腰上的嫩肉磕到窗棂痛得她大喊起来:“江菱衣你疯了!”

    要说原来钱婆子把巧玉当眼珠子,现在就是拿她当命根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阿菱钳制住,钱婆子急得左脚绊右脚,狠狠地摔了一跤。

    “别动。”

    一根削得尖尖的木簪子抵着巧玉的左脸,她吓得半个身子都软了,阿菱静静地注视着她:“你既然觉得自己金贵,就不要来招惹我,我这种人发起疯来,也是很可怕的。”

    阿菱明明在看着她,眼里却好像没有她这个人,巧玉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胸中的怒气越烧越旺,颊边细微的刺痛感却让她忽然清醒下来。

    她不能再受伤了。

    阿菱打量着她的神情,毫不客气地说:“钱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巧玉缩着肩,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阿菱慢慢移开手里的簪子,把它插回到头上。

    钱婆子大约是闪着了腰,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自己坐起来,嘴里念念叨叨骂着“煞星”。巧玉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而后回头看了眼阿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你要有我这张脸,难道不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吗?”

    丢下这句话后巧玉就艰难地搀着钱婆子离开了,阿菱弯腰捡起刚刚落到地上的那只荷包,沉甸甸的银两抵得过她一年的工钱,忽然觉得做个恶人的感觉也不错。

    她捏着荷包坐在床边,嘴角的弧度慢慢牵平。

    巧玉变了。

    以前她性子娇纵跋扈到令人讨厌,但那个时候的她每天都高高兴兴昂着头,深信自己以后一定能过上呼奴使婢的生活。现在她依旧爱用鼻孔看人,却始终遮掩不住那股不安焦虑的味道,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求阿菱的认可。

    无论是谁,经历一次生死都会性情大变吧。阿菱摇摇头,刚收好银两又听见敲门声响起:“阿菱,阿菱。”

    孟芹站在门外:“六小姐说要吃你做的渔亭糕。”

    阿菱今天休息,但六小姐点菜,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孟芹看向她的目光闪烁着羡慕:“阿菱你可真厉害,现在小姐们都记得你做的点心了。”

    北鹤先生给的食谱她仔细读过,偶尔做几道府里没有的糕点倒是颇受太太小姐们的喜欢。阿菱冲孟芹笑了笑:“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孟芹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

    孟芹对灶上的事情不是很上心,做完手上的活就窝在屋里做女红,似乎已经开始绣嫁妆了。阿菱便也没有多劝,擦干手舀一碗糯米粉和水,各色花酱都添了一些,六小姐嗜甜,她便酌量多加了糖水。

    食盒递出去,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六小姐还想听你说说这糕的做法。”

    阿菱愣了一下,这些闺中小姐没什么消遣,找人聊聊天似乎也不奇怪。她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跟着丫鬟往沈府西南角走去。

    六小姐七小姐是二房王姨娘的双生女,虽在同一天落生,样貌却并不相似。六小姐脸蛋圆圆,体态颇丰,生得娇憨可人。七小姐个子高挑,身量纤细,说起话也细声细气的。

    两姐妹一个穿粉一个穿青,远远瞧上去倒很相宜。阿菱福一福身,七小姐抢在她说话之前就问道:“你就是那个被退了婚的丫头?”

    高风跟碧云成亲都快两个月了,阿菱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面对七小姐直白的问题,阿菱只得如实回答:“是。”

    七小姐抿着唇笑:“那你运气不错,碧云婚后过得不大好,前几天回来看五姐姐还哭来着呢。”

    六小姐拿团扇轻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那是碧云想五姐姐了。”

    可六小姐脸上的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阿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两位小姐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告诉她碧云嫁的不好?

    阿菱斟酌地道:“六小姐说的是。”

    七小姐托着腮打量她:“你可真没意思,北鹤先生为什么总找你说话?”

    北鹤先生?

    阿菱明白过来了,这两位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怪不得渔亭糕送过来这么久,六小姐只吃了一口就搁到帕子上。

    六小姐:“你别见怪,我妹妹是听说你常陪着北鹤先生说话,所以才好奇。”

    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阿菱微微皱眉,耐着性子答道:“您说笑了,几位少爷常在北鹤先生跟前读书,我只不过每日按时去送膳食,先生偶尔会问几句食材做法。”

    七小姐眨眨眼:“那你知道北鹤先生给江都郡王算卦的事吗?”

    江都郡王不宜早婚的消息传到沈府的时候,老夫人难过得一个早上没吃东西,直接叫人备马车去郑家别院见北鹤先生。也不知道北鹤先生说了什么,老夫人回来一直沉着张脸,就连江都郡王过来探望,她都不曾展颜。

    六小姐也看着阿菱,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扇柄末端系着的双鱼坠。阿菱在二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知道,但我也是回府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七小姐一下子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六小姐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挺直的背脊微微一松。

    这个消息阿菱听过一遍就丢到了脑后,毕竟江都郡王早婚晚婚跟她都没半点关系,眼前两位小姐的样子倒是很在意此事。不过闺阁女子能接触到的外人实在太少,也难怪会特意找到她来问消息。

    六小姐拔下一根扁头银簪放到阿菱手里:“祖母近日总不开怀,我们姐妹才想着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内情,今天只当是闲聊吧。”

    阿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头:“小姐一片孝心,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阿菱告退,六小姐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七小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晚婚是多晚,我听说至少要到三十岁以后,那……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祖父不想家里出位王妃吗?郡王那样敬重老夫人,娶自己的表妹为妻也是常理中事。六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明歆亲事已定,她也不敢往这上头想。

    看着妹妹沉不住气的样子,六小姐又忍不住教训她:“好了!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巴不得人家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七小姐跺跺脚:“我还不是为了你!”

    丢下这句话后就气哼哼地走了,知道她没什么地方可去,六小姐也没有跟上去追她,坐在圈椅上自顾自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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