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铜盆里飘着大红色的花瓣,落锦帮着阿菱把袖口卷起,放平双手泡进热水里。

    落锦在水里混了鲜花汁子,嘀咕着:“姑娘手上的伤口有许多年了吧。”

    待在厨房被火燎被刀切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阿菱的手并不算好看,指节处留下了不少细小的伤口、微凸的疤痕。

    阿菱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这对她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落锦却好似如临大敌,泡到水凉后,又用淡黄色的膏脂涂满阿菱全手,连指甲盖都没放过。

    落锦:“姑娘放心,咱们从今天起好生养着,疤痕会慢慢淡掉。”

    阿菱无处放手,只能微微抬着半截胳膊问落锦:“要敷多久啊?”

    落锦一边在匣子里翻翻找找一边道:“越久越好,姑娘要是觉得不舒服,过一盏茶的时候我就帮您洗掉,最后再抹上一层玉容膏就可以睡觉了。”

    阿菱自住进郡王府以来,吃穿用度比以往好了千百倍,然而整座府里除了谢恒殊和吴福全,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跟她说话。落锦口齿伶俐,阿菱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喜欢:“有劳你了。”

    落锦:“这有什么,姑娘别跟我客气。晚上我就睡在外头的榻上,您渴了饿了只管说一声,我马上就能醒。”

    阿菱笑着答应了,却并没打算半夜把人叫起来服侍自己喝水解手。她拢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帐子外的落锦吹灭了灯,举着一只蜡烛,借着微弱的光亮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边上的美人榻旁,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落锦也躺了下来。

    阿菱有些睡不着。

    她今天好像做了一件不小的事,阿菱翻了个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就此改变落锦的一辈子。吴福全是王府的大总管,一个丫鬟的去留对他来说不过是眨眨眼的小事,可落锦站在她的面前,却是一个会说会笑的活人。

    阿菱轻轻抓住自己的衣襟,她能感觉到有股力量聚在了她的手心,很奇妙。她没有自大到以救世菩萨自居,却是真真切切地希望落锦能够得偿所愿。

    然而这件事却没有阿菱想象中那样顺利,隔了一日,庞姑姑带着落锦的父亲赵大武来正院接落锦回去成亲。

    赵大武一进院门就矮了半截身子,跟在庞姑姑后面不住地擦汗,一抬头瞧见自己女儿扶着位华服美人,腿登时一软,膝盖往地下磕去:“给贵人请安。”

    庞姑姑微微皱眉,赵大武急着下跪连带着她的声势也被往下压了压,此女无名分在身,她断不可能弯腰,只是淡淡地道:“落锦,扶你爹起来。”

    落锦在看到庞姑姑的瞬间就是一阵慌乱,走上前将赵大武扶起来,她要走回阿菱身边却被庞姑姑握住了胳膊。庞姑姑拉着她,眼睛却看向了阿菱:“江姑娘,落锦的爹要接她回去成婚。”

    庞姑姑看上去约摸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姿容端正,眉心一道浅浅折痕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江姑娘若是缺人使唤,我可以调几个人过来。”

    阿菱看了眼目露乞求的落锦,不大明白庞姑姑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里来,难道是赵大武求她?

    赵大武形容胆怯一言不发,阿菱冲着庞姑姑笑了笑,却没有接她的话,和声问赵大武:“落锦已经定亲了吗?我怎么没听说?我很喜欢她,你是不愿意让落锦伺候我吗?”

    赵大武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能伺候贵人是这丫头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吴福全遣人告知赵大武的时候,赵大武就没想过要闹,大总管开了口还能转圜吗?他揣着一肚子不安去找准女婿商量,听说是那位一进府就深受宠爱的江姑娘开的口,乔管事也不敢擅动。郡王府从来就没个女主人,要是得罪了这位“小夫人”,有几个人能吃得消呢?

    乔管事不敢冒险,又舍不得落锦,只告诉赵大武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哪天挑份礼物送去再小心问问。赵大武是听进去了,可庞姑姑得知此事后却动了怒,平日里甚少踏入正院的一个人,居然为他们家破了例。

    两边僵持不下,庞姑姑的脸色越发难看,吴福全听到动静过来:“哎哟,这是在吵什么?也不怕惊扰了郡王。”

    庞姑姑索性往前迈了一步:“我有事要求见郡王。”

    吴福全摩挲着拂尘柄,将眼前几个人粗粗打量了一遍:“就为了个丫鬟?”

    庞姑姑:“这丫头马上就要回家成亲了,江姑娘却将人霸着不放,咱们府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吴福全先在心里骂了一通赵家人不识抬举,又嫌庞姑姑多管闲事,待看到阿菱居然还冲着他笑,又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一个个的专会给他生事!

    庞姑姑话里藏针,吴福全自然听得出,轻瞥了下分毫不退的庞姑姑:“既如此,那便请几位到郡王跟前辩个是非吧。”

    庞姑姑毕竟是郡王保母的女儿,在郡王那里有几分情面,她要求见,吴福全没理由拦着她。

    阿菱比庞姑姑晚一步进屋,却径直走到了郡王身侧,微微福身:“殿下。”

    庞姑姑看她这般作态,心中又添了几分不喜。谢恒殊听着庞姑姑说完来意,一双眼睛就落到了旁边的阿菱身上,她今天穿了身白底绣红梅的衣裳,行走之间外裙下隐隐露出一线明丽的红。

    谢恒殊今天也穿了暗红色的衣袍,于是看她便觉得有几分顺眼:“你缺丫鬟使?”

    阿菱努力听了听,没听出阴阳怪气的意思,斟酌着开口:“不缺,我只是觉得跟落锦十分投缘。”

    落锦也跪了下来:“我也愿意伺候姑娘。”

    庞姑姑没理会落锦的话,直言道:“殿下,江姑娘为一己私欲便要毁人姻缘,如此恃宠而骄,迟早要坏了府中的风气。”

    他什么时候宠她了?谢恒殊听了恃宠而骄四个字便浑身不自在,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庞姑姑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阿菱也觉得有些无奈:“可我听说两家并未正式过礼定亲,既然连未婚夫妻都算不上,又怎么说得上是姻缘呢?”

    庞姑姑面色严肃:“若没有江姑娘横插一杠,亲事早就定下了。”

    阿菱微微一笑:“那便是没定下。我见识少,却也知道姑娘家说亲说上三四年也是有的,哪里那么容易就定下了呢?”

    谢恒殊从不知道阿菱也有这样胡搅蛮缠的一面,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落锦,没瞧出这丫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庞姑姑嫌弃与她当众拉扯难看,只看着谢恒殊道:“还请殿下决断,不要伤了府中旧仆的心。”

    阿菱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她原本就是打算借着吴福全大总管的势将事情给办了,压根没想到庞姑姑会捅到谢恒殊跟前来。如今庞姑姑说的话句句在理,越发显得她胡搅蛮缠。

    阿菱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双手却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庞姑姑面容端肃,挺直脊背等着一个答案。

    谢恒殊意态闲闲地掀开茶盖,又松开手任由盖碗之间发出一声脆响:“既然伺候的好,以后每个月给她双份例银。”

    庞姑姑的脸“唰”地白了下来,落锦欣喜若狂地磕了几个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赵大武也后知后觉地跟着女儿磕起头来,屋子里一片谢声,谢恒殊不耐地皱了皱眉:“都出去。”

    阿菱刚走出一步又被喊住:“你留下。”

    庞姑姑回过头,看着站在谢恒殊身侧的窈窕美人,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几下,她还有话要说却被吴福全拦住了:“庞姑姑,凡事都讲究一个度,别把情面磨光了。”

    庞姑姑目光一震,终究还是沉默着走了出去。

    小厅里只剩下谢恒殊和阿菱两人,阿菱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可他到底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想到这里阿菱便先开了口:“谢谢。”

    谢恒殊不自觉地翘了翘唇角,须臾之间又压了下去:“说吧,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丫鬟?别跟我扯什么投缘不投缘的。”

    阿菱沉默了片刻:“落锦不想嫁人。”

    谢恒殊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才道:“就为了这个?”

    阿菱点头:“就为了这个。”

    谢恒殊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帮她?你不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阿菱:“我从前在沈府的时候,我干娘也给我定过一回亲,我当时也一样不想嫁,又不能说不,稀里糊涂地被定了亲。”

    谢恒殊微微挑了挑眉:“后来呢?”

    阿菱简单地解释道:“他找到了门更好的亲事,退亲了。”

    谢恒殊略带嘲讽的嗓音响起:“呵,你该每日烧三炷香,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阿菱好脾气地笑了笑:“落锦那边,乔管事愿意给出丰厚的聘礼,她爹也乐意将女儿卖过去,两边一拍即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没人想过问问她的心意。”

    阿菱顿了顿,口气真挚地道:“我说谢您是真心的,如果不是您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纵然有心,也帮不了落锦。”

    或许谢恒殊只是觉得她身负情蛊有点价值,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好的,阿菱实打实借着了他的势,既然如此对着他也就没什么可扭捏的。

    谢恒殊像是第一回认识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谢人就这样嘴上说说?”

    阿菱被问住了,她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谢恒殊给的,拿什么去备谢礼?

    她想了想,认真地问:“您还想吃水姜鸭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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