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遇水患

    不知不觉过了好些天,傅珹歌一直未曾归来。

    阿鸢每日都会有那么几次,闲踱至柴扉门口望着清沅江方向,脚步在院墙内外踏进踏出。

    乌云笼在桑榆之顶,暗沉而压抑。夏雨连日连夜,未曾间断。

    桑槿养的蚕已经半大,开始出现透明状,对桑叶的需求也逐渐变多起来。加之积累了一月有余的反常春雨,桑田里的积水已经到了无法下脚的地步。

    桑槿每日冒着骤雨出门,却好几次空手而归。蚕虫眼看又要饿死一批,她愁的整宿整宿没办法入眠。

    可怕的是,整个桑榆县皆是这种状态。如果任由雨水继续积压,不仅养蚕成问题,就连桑榆镇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眼看着清沅江水一日日漫过过往的临界线,朝着桑榆镇倾轧而来,整个桑榆镇都陷入了恐慌中。

    新任县令刚刚走马,就要面临着比以往更加残酷的天灾。

    土坯里,阿鸢望着不复往日生机的蚕虫,毅然道:“桑槿,跟我去趟桑田!”

    白日雨虽未停,但相比夜晚小了不少。两人脚踏着泥泞,裙摆染了污渍,却顾而不及。

    来到桑田之时,已有不少撑着油布伞、穿着蓑衣的村民屹立于田边,望着桑田啧啧摇头叹息。

    “如此以往,怎能了得?”

    “是啊!桑树若救不了,蚕虫也必不能活啊。那今年何以来的蚕丝织锦?”

    见阿鸢两人走来,有熟识的阿叔阿婶开始从人群里走到她们面前,蹙眉焦灼地问她们:“羽芊姑娘,桑槿姑娘,这雨连绵已足足两月有余,现在看来一两天也难以停歇。大伙儿的桑田都被淹没了,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你们可有何应对之策?”

    桑槿木然看了看连成一片,同命相连的桑田,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阿鸢则抬头看了眼头顶,乌云已有短暂的退散之势。加之雨已见小,不少村民手里的伞也都收了起来。

    桑田中,积水漫灌,较矮的桑树看着看着就要被完全淹没入水。

    近处是田,旁边是山,唯有一个方向是朝着清沅江支流的桑南河。

    阿鸢妙想突发,计上心来。她走近村长,问:“村长可愿相信阿芊?”

    村长不知所以,回眸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村民,不敢说愿,自己心间却不容说不愿。

    “你有何想法,不妨先说出来大伙儿听听。若是可行,咱们自然是对羽芊姑娘感激不尽,即便不可行,也没关系。”

    阿鸢又回头看了看桑田,心底沉思俄顷,道:“我刚刚细细看了看,桑田里之所以积水,是因为桑榆县本就西高东西,两边高于正中,而咱们的桑田也是处在中心低洼处。如此以来,一旦积水便很难四处流出,越是处在中央的桑树,越是容易被水湮没。若是我们能将地势整体抬高一些,这个问题应该能迎刃而解!”

    “抬高?”立马便有人质疑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抬高可需要不少泥土,咱们从何得来?难不成,要从山里挖?”

    阿鸢道:“不必!这桑田里不就有泥土?”

    村民们一听,都摇着头表示不解。村长也皱着眉道:“羽芊姑娘,你能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感激不尽。只不过,这水患不是儿戏,咱们应当正经待之。”

    一旁的桑槿虽然没有听懂阿鸢说的这个方法究竟是什么,但她好歹是听懂了这个村长话里对阿鸢轻蔑。

    她勃然变色道:“村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谁儿戏呢?你们要是正经,倒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啊!”

    这话一出,如同学堂里不愿被先生点名那般,很多人都默默转过脸,或是低下了头。就连村长本人也面露尴尬之色。

    他轻咳两声,示意阿鸢继续往下说。

    阿鸢便道:“村长先生,倒不是阿芊在说玩笑话。你们不妨看看,这偌大的桑田一马平川,周围却高耸着,难道不像是咱们家里用于盛水的木盆么?”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田里,交互着小声议论,没有反对之声。

    阿鸢又道:“木盆能盛水,因其盆周高而盆中低,就像咱们的桑田。我们将桑树种在盆中,无疑就是种在了水里。但若,我们将桑树种在盆周呢?”

    议论声浪渐高。

    大家都觉得这话有若让人钻火得冰,说白了有些痴人说梦。桑田之所以为田,是为之中央平坦,方便种植。而阿鸢的提议,无非就是想让大家将桑树种在四周的田坎上。

    可是,放眼望去,田坎的面积能有几何?怎能承载整个桑榆县的桑树?

    阿鸢嫣然一笑,回眸看着大伙儿,“我知道大家的疑惑。不就是田坎面积小,种不了太多桑树么?那是咱们先入为主了!你们看,这一方桑田,我们可以以丈为尺度,将其划分为若干个小田,田中亦可作田。”

    “我们将小田中心的泥土挖出,堆于梗之上,将桑树种于田埂处。如此一来,积水便可疏往田中凹陷处,而凸起处的桑树就不会被影响。”

    “主意倒是不错……”村长细细思量了一番道:“可惜这片桑田都已经种满了桑树,且桑树的树龄都不低,每一株树都凝结了我们桑榆县村民的心血。若按照你说的做,岂不是要让大家将原本的桑树全部挖起?”

    “就是!”

    周围的村民一听开始附和起来。

    “我们绝对不同意挖去桑树!这样损失太大了!”

    桑槿算是听懂了阿鸢这个主意的意图,见村民们还未理解,她赶紧帮忙解释道:“大家先别急!你们先冷静想想,就算你们不按照阿芊的建议来做,照今年蜀中这个雨势下去,必定易成灾患。到时候,你们的桑树又能存活多少?”

    阿鸢听了补充道:“没错!让大家挖田,也不是完全要抛弃所有的桑树。只需要将田中心空出足够的积水之地便可。大家想想,若是此举能让桑树存活更好,未必不能如现今这般有同等的桑叶。”

    言及此,周围群众开始陷入沉思,沉思刹那又交头接耳开始讨论。

    比起刚刚的强烈反对,此刻接受者变得更多。

    半晌后,有人又问:“那中间都挖空没了泥土,土地岂不是很浪费?”

    “对啊,这么大片桑田只有田埂可以种树,中间能干嘛?总不能空着吧!”

    桑槿闻言,脱口而出道:“养鱼啊!”

    养鱼?

    周围又是一片静默,大家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皆面面相觑着。

    桑槿以为自己这话说的不对,赶忙低头将嘴闭得紧紧的,拉过阿鸢挡在自己身前,怯怯地藏在她身后不再多说一言。

    却听阿鸢伸手一个响指,赞道:“妙!绝妙!就养鱼!”

    桑槿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嘀咕着:“阿芊,哪里妙了?我不过随便一说。”

    “我可没有随便说!这桑田中央,还真只适合养鱼。”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不震惊。

    阿鸢走到村长面前,正色道:“村长,事不宜迟,趁着梅雨季节还没到,清沅江水还没漫灌至桑田,咱们要赶紧行动起来。当下之际,是要先挖些缺口,将田里的积水往外放一些,等到雨水再积得多点,就来不及了!”

    村长也很紧张,连忙回头招呼着村民们。

    眼下,也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能想出比这个更好的点子。

    村民们于是跟着村长,散开后各自回家取来工具,男人们便整衣撩袖下田开始动手挖泥,女人们都拿来簸箕竹篮等帮忙运泥。

    “噗通”一声水响,一双娇嫩白皙的腿便下到了桑田里,大腿处叠起来的裤脚也被积水浸湿。

    那双腿缓缓往桑田中央走去,不多时水便淹没到她的半身。

    桑槿在岸上大喊:“阿芊,你干什么?你赶紧上来!”

    阿鸢回头冲桑槿一笑:“无碍,我也可以帮忙疏水的。”

    “不行,你身娇体弱,上次受伤的伤口都还没好完全,你不能下水!”

    阿鸢没有理会桑槿的话,自顾自地走到群众中央,开始动手帮他们一起挖着泥土。

    四下身影忙碌,男男女女营营逐逐,场景仿若愚公移山般,喧阗哄闹、群情鼎沸。

    雨,倏而就停了。

    “大伙儿趁现在,赶紧挖啊!”

    村长一声令下,大家的情绪更高涨,桑田间男人们挥动着锄头,“嘿呼嘿呼”劲头十足。

    桑槿说不动阿鸢,只能也从家里拿出一个铁锹,走到阿鸢身边二话不说开始帮忙。

    村里的妇人们见状,纷纷效仿,都争着表现自己的力气,谁也不愿意服输,谁也不愿示弱。

    大伙儿一直忙碌了两个时辰,随着最后一锄下去,田埂边的缺口总算是被打开,满头大汗的村民们都放下手里的工具,望着水流决堤了般从缺口处涌出,朝着旁边的桑南河流去。

    阿鸢满脸是泥,看着积水不断外流,笑靥生花。桑槿也笑着回应着她,两人互相看着喘着粗气,心里成就满满。

    突然,阿鸢身子一软,不留神间脚底打了个滑,便往身后倒去。

    桑槿笑容僵止,第一时间伸手揽她,却根本没有来得及。

    再一低头,阿鸢已经倒在缺口处湍急的水流里,被几个水浪打在身上翻滚了两周,随着水流往下冲去。

    “阿芊!!!”

    桑槿一急,手里的铁铲一把被她扔在水中,在积水的阻力下,奋力朝前奔跑。

    可是水流太急了,她不可能跟得上,身后的村民们怕她也发生危险,都上前拦住她。

    村长忙道:“桑槿姑娘你就在这里等,你们几个跟我去救人!”

    桑槿望着水流方向,阿鸢的身影被越冲越远,当即泣不成声。

    “你们拦着我干嘛?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她!!”

    众人不敢放任她过去,两个壮硕男子紧紧把她禁锢在怀里让她无法动弹,其余的人都跟着村长沿着水流追去。

    此刻桑槿内心深处恐惧叠生,她怕他们追不上水流,她怕阿鸢就这么被水冲走,她怕,她甚至开始绝望。

    “阿芊,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允许你下水,我应该拦住你的……”

    而追水而去的几个村民,没跑出去几步,便在不远处的水边停了下来。他们惊奇地望着水里,呆呆地愣在岸边,谁都没有动弹。

    正哭得撕心裂肺的桑槿瞥见大伙儿都没动,哭声托地停下。固住她的两人也愣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何时已经挣脱开他们的手,朝那些人追去。

    等桑槿扒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村民看向水流下游处时,面色骤然缓和过来。

    只见在那桑南河边上的石头边上,阿鸢正毫发无损地躺在一个男子怀中。

    那男子刚刚在水里将阿鸢打横而抱,旋身两周后稳稳落在了岸边。

    而此刻,他正温柔地轻抚着阿鸢被水流打湿了的发丝,确定她已经坐正了身子,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为她披上。

    这场景,像极了他们两人的初识。

    阿鸢被水湿了身,有些冷,加上刚刚受到了不少惊吓,上岸时呆呆地发了好一会儿愣。

    披上外套过了好长时间,身上的温度慢慢回升,她这才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阿珹……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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