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深宫雪1

    是啊,为什么自己不回去呢?

    是因为自己现在还不够回去的资本?还是因为眼下桑榆镇还有属于自己的惦念?亦或许,是皇城之中,已经没有了那份惦念了?

    阿鸢垂眸想了想道:“你看看,现在阿梓还在北韩,我答应了她要替她守护织锦坊。我此时暂时还不能离开。而且,若我此时回去,不一定有利于改变局势,说不定还会有相反的效果。”

    桑子渊连忙问:“阿芊你何出此言?难道,祁漠炎他……”

    “他跟我自是一条心的!”阿鸢道:“只不过,若我此时回到京都,那我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南齐。那……萧北南他想要的,可能就不止是三座城池这么简单,他可能会借与我和亲之名,吞并整个西蜀。”

    和亲?

    对了,西蜀王之女与南齐和亲未成,反遭叛军攻城,这个事情桑子渊自是知道的。只是,当他将这个和亲的公主与眼前的阿鸢联系在一起时,又觉得很是虚无缥缈,不太真实。

    桑子渊低头琢磨片刻,忽而抬起头对阿鸢道:“阿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南齐和亲!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三州落入萧北南之手。这趟益州,我去!”

    尽管桑子渊知道,这趟一去,和祁漠炎必定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想要他去劝谏他收回成命,比登天还难。但为了阿鸢,哪怕明知此行判若跳海,他也势必一往无前。

    “只是……”桑子渊忽而想到什么,支吾着道:“祁丞相权势滔天,又岂是我一个小知府随意能见的?”

    阿鸢明白他的担忧,可是,当初自己被逼跳崖本就是情急之下,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格外施恩。眼下,根本就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的东西,作为呈递给祁漠炎的信物。

    突然,她秀眉一挑,一个绝妙的点子在头脑中闪现。

    她让桑子渊坐着等他,自己则起身前往卧室中。不多时,她手里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慢慢放到桌上打开。

    盒子里,是保存完好,叠放很是整齐的一张丝锦,纯白透明的锦缎上,隐隐约约能看到红红绿绿的图案。

    桑子渊和桑槿一同凑上前来,看着她从盒子里将锦绸取出,轻轻一摊,在轻风中微微拂动几下后静静下,展现在两人眼前。

    桑槿激动道:“阿芊,这不是你参加织锦赛夺魁的那件作品么?它不是应该在县衙么?”

    “不,此件非彼件。那个鸳鸯枕的确在县衙,这件是我后来夜里无聊之时,又绣的一件。”

    桑槿哑口无言了。在白日去织锦坊,夜晚还要和傅珹歌学武练箭的情形下,阿鸢哪里还有什么闲暇无聊之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幅堪称完美的作品又重新绣了一幅。

    她观察再三,也觉得两件作品别无二致。从色泽,绣图,走线,到整个凹凸的质感,真的看不出一点差别。

    桑槿还紧紧盯着绣图不放,阿鸢已经将它再度叠起,又完好地放回木盒中,用小金锁锁上递到桑子渊手里。

    桑子渊不明所以。

    阿鸢于是解释说:“你去益州时,将这个作为信物交给祁漠炎,他若是看到,定会知道是我授意你前往京都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他,势必让他守护西蜀领土,绝对不可答应萧北南的条件。”

    “至于合纵国,子渊,你可有好的对策?”

    桑子渊沉吟片刻,抬头道:“有是有,只是,祁丞相未必会听。”

    阿鸢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线,一脸的笑意尽显温柔妩媚:“不会的,他看到我给他的信物,一定会听的。”

    桑子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自己和祁漠炎的往事摁在了心底,没有告诉阿鸢。毕竟,看她谈起祁漠炎时的那种柔情,那仿若此人便在眼前的透彻目光,他以前甚至见所未见。

    可是,怎么会呢?

    阿鸢一个如此纯洁良善之人,为何会跟祁漠炎这样狼子野心的人瓜葛如此之深?

    简单在土屋小院用了午餐,桑子渊马不停蹄离开了桑坪村。

    他斜挎着阿鸢递给他的装了信物和盘缠的包裹,肩负着阻止祁漠炎割地的责任,心中,还藏了不少疑惑和不解。

    马蹄过,尘埃漫天;路途上,荆棘密布。饶是益州等待他的,不知是玉铸的高台,还是挖好的深坑,桑子渊还是不管不顾,驾马前行。

    阿鸢依靠在柴扉门口,呆呆地目送着桑子渊,直到他的背影完全视之不见,马蹄的嗒嗒声也只剩下余音在耳,她才浅叹着气,对一旁的桑槿道:“咱们进去吧!”

    *

    桑州与益州,一个南,一个在北,相隔着好几日的行程。桑子渊却心忧三州,只顾日夜兼程。

    几日接连不断地赶路,中间将马匹也换了。等他好不容易进了益州城,自己已是风尘仆仆,一脸憔悴,不再鲜衣怒马,倒沧桑得像个年过天命的老头。

    桑子渊这才舍得就近找了个客栈,将马匹交给店小二之后,一身疲态摇摇欲坠,定好客房后缓缓步上二楼。

    为了尽快抵达益州,他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合眼了。进了房间,就立马将身上的包裹放在床上的枕头之下,顺势一躺便倒在了松软的被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店小二的再三敲门下被惊醒,揉搓着惺忪睡眼,哈欠连天地走到门口开门。

    店小二肩上斜搭着一张毛巾,手里端着一个盛满了热水的木盆,满脸笑意地礼貌询问道:“客官,方才见你疲惫不堪,风尘仆仆,蓬头垢面,想必眼下十分需要洗个热水脸。掌柜的特意吩咐我给您送上来一盆洗脸水,客官可以洗漱之后好好歇息歇息。”

    桑子渊听罢,软哒哒地靠在门栏上,依旧打着哈欠道:“知道了,你放里面去吧。”

    店小二于是笑着将木盆放在了客房的木架上,顺便也将肩膀上的毛巾取下来,挂了上去。

    背着桑子渊时,他不可思议地暗自阴笑了一番,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告辞离开。

    桑子渊关上房门,正纳闷这京都的客栈确实好客,观察客人也如此细致入微,当真是桑州那些商户们应当学习之处。

    还没来得及走到木盆前,突然,房顶传来“噼啪”一声巨响,好端端的房顶被人踏出一个巨坑。而三五个手持弯刀的蒙面人,则立马顺着这“坑”落入房内,虎视眈眈看着桑子渊。

    桑子渊心中直喊不妙,自己这前脚才踏入京城,后脚怎么就遇到了这等杀手?

    他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几个蒙面人。电闪雷鸣地一瞬间,又趁其不备伸手夺过旁边的木盆,连盆带水朝着那几个杀手扔了过去。

    杀手阻挡不及,被淋了一身水,都手忙脚乱地挡木盆、擦身上的水渍。

    回过神来之时,桑子渊已经跑至门口,正欲打开房门逃跑。

    不料,此时的房门却从外被人狠命踢开,正好将门口的桑子渊一整个压在了门板下。

    他本就不会武功,这么一摔一压,当即眼冒金星痛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门板被人抬起,不知道有多少个同样的蒙面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却睁不开眼睛,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一盆冰水从上而下,泼了他一个全身激灵。

    虽然暮春还不至于寒冷刺骨,但是在这样的冰水刺激下,桑子渊很快从昏迷中被冻醒,眼睛一翕一合间逐渐看清了前方暗黑不见天际的环境。

    这四周皆是灰黑色的石墙,地上,也没有铺上地砖,而在他正前方,简单的摆放着一个桌台,上面七七八八放了不少刑具。

    唯一还算明亮的,就是在刑具台前,还燃放着一盆碳火。碳火盆里,一个火钳被烧得“吱吱作响”。

    这不就是典型的刑狱大牢吗?

    不,这个刑狱大牢还是有所差别。毕竟,他的四周,站的不是身着官服的衙役官差,而是一个个着黑色披风,面戴金属面具的蒙面人。

    桑子渊试着动了动身子,如他所料,他的手腕、脚腕都被铁环死死扣住,身上倒是没有伤痕,倒是感觉疲乏痛苦。

    他心里暗骂:“麻麻蛋,绑架就绑架,好歹让我睡醒一觉。用冰水把我弄醒简直不是人!”

    后来又想,都绑架朝廷命官了,还算得上什么人啊。

    而此时,那坐在刑具台旁边的蒙面人,也似乎发现了桑子渊已经苏醒,便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举起手里的剑鞘狠命往他胸口上一戳,问道:“你就是桑州知府,桑子渊?”

    桑子渊眉毛一挑,乐道:“哦?!原来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那你们是瞎了狗眼,还是装了狗胆,竟然敢绑架朝廷命官?”

    那人闻言嘿嘿一笑,就着剑鞘便往他脸上狠狠反敲了一下。

    “抓的就是你!”

    一剑打在脸上,桑子渊唇角边已有不少血渍溢出,他却面不改色,反倒往外吐了一口血水,笑道:“抓我?我就一个小知府,你抓我能得到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知道,你不好好待在桑州,胆敢跑到京都,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蒙面人说完,收了收手里的剑鞘,一边转身一边又道:“你趁着这两日好好在呼吸呼吸一下这难得的空气,上峰命令一下,你可就没这机会了。”

    上峰?

    桑子渊立马追问:“就算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要杀我?”

    那人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离开了这牢房。

    桑子渊无奈摇了摇头,这可算什么事儿?

    自己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到桑州,这丞相府都还没近,倒是遇上了一伙来历不明之人把他绑到这里。

    这是天要亡他吗?

    他回想起阿鸢的信物还在客栈枕头底下,突然头冒一阵冷汗。要是这东西被别人发现了,或者拿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顾不得自己命都还在别人手里,他开始一边挣扎,一边朝着门口大声嚷嚷起来:“喂,你给我回来,能不能给个贿赂的机会啊?你-回-来——”

    *

    丞相府坐落在离皇城不远的京城萱草街,但对于祁漠炎来说,这里只不过是他偶尔休假之时一个“行宫别院”。

    虽然他并没有掌权之后改弦易辙,但这些时日,他却一直身居皇宫内院。

    外人私下传言,他这实际上还是在掩盖着自己的谋逆倾向,而祁漠炎也没有闲情逸致去管这些闲话,于他而言,留在宫中,才能时时感受到阿鸢的温度。

    而今日,他难得出了宫,回到了自己已经多日未曾踏入的家中。

    府里下人见他回来,都很殷勤为他引路。祁漠炎却手一拂,让他们各自退下,自己则走向了书房。

    丞相府的书房里,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暗道,可以通往城郊一处偏僻的院落。

    而此时,他已经打开了密道机关,人影也随即消失在书房中。

    不多时,江盈蹑手蹑脚开门走了进来,确定祁漠炎已经进了密道很长时间后,她这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在丞相府伺候祁漠炎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跟踪祁漠炎也不是一次两次。因此,这书房机关的位置,她自然早就已经摸透了。

    通过这暗道,究竟能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江盈耐不住好奇,她长吐一口气,走到书桌旁边,将其中一只看似不起眼的毛笔取下,一个轻轻的旋转,便将笔头和笔杆分离开来,露出一个尖锐的钥匙头。

    接着,她走到书架旁边,在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木盒下方,找到了锁孔,并将钥匙头插了进去。

    “轰隆”一声石头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密道内说是暗黑,其实远处隐隐透露着光亮。

    江盈深呼吸了一口,脚步轻轻抬起,往那密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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