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归高处

    沿着一条藤蔓丛生的野道继续往边境方向走,越是往前,傅珹歌越是感觉到有股冷风在倾袭他的后背。

    他自问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或事产生过恐惧,但此刻的他,却由心底开始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

    萧凛走在他前方,跟他相距并不算远,却好像怕他走丢一般,每走两步必定要回头看他一眼。见傅珹歌的目光正好看着他,又赶忙冲他若无其事地一笑了之。

    他究竟是在怕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萧凛,十松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何这么久还不到?”

    萧凛看出来他起了疑心,便不再继续往前拨动野藤开路,调转步子回头走向他,“嗐,我也是记忆力不好,原本走过的路老是忘记,这才耽误了时辰,不然估摸着早就到了。将军莫怪!”

    他脸上笑容越是堆砌,在傅珹歌面前就越是显得牵强。若不是因为好歹有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傅珹歌早就已经上前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了。

    他记忆力不好?之前背兵法背军中将士名单的时候,倒背如流之人,会记忆力不好?再说,傅珹歌也不是没有刻意观察走过的路径,一直是一条路没有弯弯绕绕,他们俩一直在加速前行也未曾停止一时半刻,何来的耽误一说?

    他原本就不擅长说谎,傅珹歌根本用不着点明,他自己就能红透了整张脸。

    可即便此时已经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傅珹歌依旧相信,这并不是萧凛刻意针对他。

    他不再吭声,继续跟在萧凛身后,被他带得离西蜀边境越来越近。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野草藤蔓逐渐变成了灌木丛,梧桐林。越过半个不知名的山峰,前方不远处的山谷处,竟然有人扎着营帐。

    萧凛的步伐顿了顿,指着那帐篷说了声“到了”,便先行一步往前走。

    傅珹歌浅浅看了一眼那营帐,虽然说没有十分显著的标识,也不知道这营帐究竟属于是何人之物。但远远望着这营帐时,就能明显感觉它像一顶色彩艳丽的巨大蘑菇,不仅大的惊人,更是肉眼可见的奢华。

    前面几步远就是萧凛熟悉的背影,他依旧是两步一回头,确认傅珹歌正缓步跟着他,这才放心继续往前。而傅珹歌此时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些许判断。

    或许,萧凛今天想要带他来见的,根本就不是陆十松!

    近了营帐,从外面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掀开帐帘走进去,傅珹歌一眼就认出了正端端正正站在左侧下方的南齐丞相胡络布。他正端着手,恭敬地朝着正前方。

    傅珹歌的目光右移,这才注意到正背对着他站在正前方那个玄色的背影。而这个背影,从他记事起,就不知道见过多少回,早已经在内心深处深深刻下,永远也难以忘却。

    萧北南!

    萧凛将傅珹歌带进了营帐后,并没有跟那背影打招呼,只和胡络布短暂地眼神交流之后,识趣地退到了营帐的右侧一方,低垂着眸子不敢吭声。

    傅珹歌看了眼萧北南,又将目光移向右侧的萧凛,突然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萧北南闻声转过身来,见他笑得很是无奈和失落,淡淡问了句:“在这里见到我,不开心?”

    “开心!”傅珹歌继续笑道:“若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始至终自己所看重的一切,全都是笑话!”

    萧北南自然知道他的暗指,也朝萧凛瞥了一眼,却没有将话题停留在他身上。他慢慢走到傅珹歌面前,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对他说:“我又何尝没有如此感觉?”

    傅珹歌的笑意僵止在脸上,他自然也知道他的暗指。

    可是,他们俩人终归不是走的一个方向,也终归不会到达一个地方。既然如此,他和他的情况,又怎会相同?

    傅珹歌良久没有说话,萧北南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双眸,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阿珹,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请你回去!”

    他说的是请这么客套的字眼,却在话音刚落之时叫进来一两个随身侍卫,不由分说地将粗重的脚镣套在了傅珹歌的脚踝处。

    好一个请字!

    傅珹歌笑地很苦,可笑过之后,心中忽而就有了一个新的打算。既然他这么想他回去,那他便回;他不想让他远离南齐,他就回去掌控南齐!

    “大可不必如此!”傅珹歌看了眼脚下的镣铐,“我跟你回去便是!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萧北南道:“你问!”

    “十松,是不是在你,或者任何一个南齐人手里?”

    傅珹歌紧紧盯着萧北南的眼睛,他了解萧凛,他同样也了解萧北南。倘若他可以撒谎,他依旧能很轻易辨别出来。

    萧北南斩钉截铁,“当然没有!这只不过是我为了骗你过来的托辞!至于陆十松,你让萧凛告诉你罢!”

    说罢,萧北南转身让开,萧凛原本就怕傅珹歌会逼问他,就像当初陆十松发现他的背叛那般刨根问底。他也怕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做了的事,无论再做任何的解释,不过也是徒劳,也都是借口罢了。

    傅珹歌带着脚镣“哗哗哗”往前走,一直走到萧凛面前,仅仅只有一拳的距离。萧凛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心中像是有一面鼓被敲得震天响。可当傅珹歌开口时,他却并没有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询问,却只问道:“十松在哪里?”

    萧凛怔了片刻,吞吞吐吐回道:“我……我也不知!那日我和胡三见面,十松他……他发现了我,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我们便在翠山山腰发生了争斗……”

    “你杀了他?!”傅珹歌上前一步,几乎要将他逼到旁边的帐篷上。

    萧凛赶忙否定道:“不,我没有!我只是将他打落山崖,后来,他就不见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陆十松是死是活,以及他的去向!”

    “好!”

    傅珹歌只淡然回了一个字,便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脚步,回头夺拔出萧凛手里的佩剑,发出“吭哧”一声脆响。

    萧凛吓得跌倒在地,眼睛里满是惊恐。

    可面前的傅珹歌却将剑对准自己,拉过自己的衣角狠命一割,便从自己的衣服上割下一块布条来。

    萧凛震惊地看着他将布条扔在自己的脸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袍已割,义已断。

    他已然不想再去纠结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结局都已是如此!

    萧凛红着眼眶,那一瞬间,哪怕是陆十松面对他时他都不曾有过的悔意,突然间朝他扑面而来,让他浑身战栗,涕泗横流。

    有时候人生就像是下棋,落子无悔,一旦走错了,即便是死路一条,也只能继续往前,直至毁灭。

    三天后,南齐的金銮殿上,群臣恭恭敬敬跪在那里迎接昔日战神回归。

    他们低着头,又不时余光偷偷瞄着殿外。

    傅珹歌着一身银甲披风,那金属打造的铠甲在他的步伐中被碰撞出悦耳的响声。从殿门走进,一直到步入大殿前方,一身正气凛然,傲骨风霜,乍眼看去,真如九天战神莅临人间,威武而不屈。

    胡络布酸酸的看着,心底直嘀咕:可惜了没能在西蜀杀了他!

    脚下的镣铐早在进宫时便已经被卸下,可傅珹歌心中的怒气却并未随之消散,即便是眼下站在南齐魔皇面前,也一副不肯屈尊下跪的模样。

    萧北南倒是宠着他,“傅将军想不跪便不跪吧,既已回来,就安心回到自己的职位上,莫要如之前那般任性。西蜀毫无议和诚意,割地一月未以兑现,与西蜀之战势在必行,傅将军,朕命你为征西元帅,统领三军,与东夷、北韩合纵灭蜀。你可有异议?”

    傅珹歌闷哼了一声,竟然当着满朝文武,在这九五之尊的威严之下,暗暗冷笑起来。

    见此情形,胡络布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向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

    萧北南知道胡络布和傅珹歌向来不对付,可胡络布满肚子只有无数的坏水,真让他领兵上战场是绝对不可能之事。萧北南这些日子越加明白,要灭西蜀,少了傅珹歌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胡卿,容不得你多嘴,一边站着吧!”

    胡络布却不甘心,继续作死道:“陛下,你可知傅珹歌这些日子荫蔽于西蜀,他都做了些什么吗?他不仅勾结西蜀朝廷,他更是……”

    话音戛然而止,整个大殿突然如死一般寂静。

    萧北南睁大双眼,呆呆地望着大殿下方,群臣也都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这血腥可怕又匪夷所思的一幕。

    胡络布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指缝间血流不止,那颈上的动脉早已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即便是华佗在世,怕也回天乏术。

    他痛苦地回头看着始作俑者傅珹歌,他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刚刚那把匕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残留的血液,将匕首放回鞘中,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众人惊呆了!

    半年未见,他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萧北南没有说话,或许此时,他根本都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络布“咚”地倒在一片血泊中,抽搐了两下,到死都没有瞑目。

    而直到这时,才听到萧北南拉长了嗓音大喊:“都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

    一刻钟后,御医背着药包赶来,却仅仅只是号了号脉,扒了扒他的眼皮,便摇着头长跪着磕头认罪。胡络布死了,彻底死透了!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最后,竟然死得这么迅速,这么没有尊严!

    萧北南愣怔在远处,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傅珹歌却一脸轻松地吐了口气,笑着对萧北南道:“以胡络布一命,换我为继续为南齐效命,可值否?”

    萧北南愣愣地看着他,群臣愣愣地看着萧北南。双方的目光在僵持了半天,让整个大殿的氛围也有些僵。

    直到萧北南无端地笑声响彻了大殿上空,群臣的诧异和失望也到了极致。

    “值!”萧北南大声应道:“有何不值?若我南齐战神归位,别说拿下西蜀,即便是统一天下又有何难?一个胡络布罢了,傅将军你若是高兴,杀了也就杀了!咱们南齐,难道缺一个人当丞相?只是,你答应我的事,我希望你不是信口开河才好!”

    傅珹歌冷声道:“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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