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刑狱中

    桑子渊走进这刑部大牢竟然毫无阻碍,此刻正双手交叉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傅珹歌笑着伸手,他便也伸手一拉,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傅珹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淡然道:“恐怕如此悠闲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了。”

    “你说的没错!”桑子渊四下看了看,不得不佩服阿鸢和傅珹歌两人做戏是真的够足,这牢房的环境看上去也着实是有些差,连个能落脚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唯有角落有张破烂不堪的草席,脏的要命。

    桑子渊咬了咬牙,走过去将就着坐下,示意傅珹歌也坐过去。“你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如今这形势。”

    傅珹歌很快坐到他身边,两人就这么比肩坐着,转头面对彼此都有些尴尬,只能侧脸过去。

    傅珹歌浅浅清了清嗓子,问他:“是阿鸢让你过来的?”

    “嗯!”桑子渊点了点头,看傅珹歌的目光一直斜睨着门外,不由笑了笑:“不过你不用紧张,虽然刑部尚书方万雄确实和祁漠炎关系匪浅,不过目前我已经略施手段,将他拉拢到了我这边。祁漠炎的种种罪证,我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击。”

    傅珹歌忽而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面露心忧:“那…阿鸢她…”

    桑子渊知道他的担心,立马摆了摆手:“阿珹,阿鸢她可不是一心只有儿女情长的女子,她独立坚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清醒明智。虽然祁漠炎和她自小青梅竹马,但是非好歹,她很拎得清。这次我调查祁漠炎,也是她早就授意的。不然以我一个小小的知府,又怎能驱动刑部尚书这样的大官?”

    “早就?”傅珹歌狐疑地拧紧眉:“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你们就在怀疑他了?”

    “当然!”桑子渊肯定道:“在桑榆镇时,桑元征就曾亲眼目睹祁漠炎伤你,还在你受伤之地捡到过一只祁漠炎的飞镖在县衙转交给了我。阿鸢对此事一清二楚,只是念在多年旧情,你又没有大碍,就还想着对他网开一面。谁知他不仅残害桑榆镇百姓,更是逼宫害死先王的罪魁祸首。如此,你觉得阿鸢又要如何一度原谅他呢?”

    傅珹歌恍然,原来这一切,她早就清楚。只是一直暗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她暗下查他罪证,和他演着双簧,是早就做好了和祁漠炎新老旧账一起清算的打算。

    他心中欢喜,却不露于色。眸中的光却不自觉间闪烁跳跃了一下:“你刚刚说残害桑榆镇百姓,是怎么回事?”

    桑子渊这才将傅珹歌当日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讲了一遍。

    血洗桑榆,火烧桑坪村,只为嫁祸傅珹歌,让阿鸢彻底死心。这祁漠炎不只是疯子,更是个恶魔。

    桑子渊继续道:“不仅如此,此次南齐使臣之死,也绝对是他的手笔。他射杀使臣团,用的也是你之前傅家军的长羽箭。这一招,不仅可以挑唆南齐,让两国交战,这样一来阿鸢也无法前往南齐和亲。而你,则会被萧北南忌惮,即便你顺利回到南齐,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好阴险的招数!”

    傅珹歌听完,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忙道:“我正想问,祁漠炎是西蜀丞相,从何处得到我傅家军的长羽箭?自从我离开南齐,傅家军也散得差不多了,难不成也是萧凛?”

    “呵呵!”桑子渊听得发笑:“原来你也知道了萧凛的真实面目?那你知不知道,祁漠炎和你们南齐的丞相胡洛布早就私下往来密切,而萧凛,就是胡洛布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陆十松也正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打落山崖。”

    “十松?十松他如今…”

    “他没事,你放心!如今她们几个都平安,倒是你,眼下却被祁漠炎如此算计。听说你父母也被萧北南控制,那你有过什么打算没有?这一局,到底应当如何翻盘?”

    傅珹歌有一瞬间静默不语,他记得来覃州以前,苏申曾有对他一番劝阻,让他莫要逃避。那时候他心中有些纠结和彷徨,他深知,从他们一家踏入南齐地域开始,从他答应加入萧北南麾下开始,萧北南对他的掌控就不可能轻易断掉。

    他全心全意辅助他,他却一心一意利用他。何况,自从柳湖一夜,他就已经注定要和萧北南分道扬镳,为了阿鸢,他也不可能保持着当初的执念。

    “萧北南如今有何动作?”

    桑子渊道:“郑剋大军已经破了覃州城,我方先锋朱项阳被捕。萧北南让西蜀拿你做交换!说真的,我以为祁漠炎这次到覃州是为了先发制人,没想到他会枪口一转,直接对准你。”

    傅珹歌脸上一僵,那日柳湖上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忘不了祁漠炎见到他和阿鸢在一起时的眼神,远比初次在桑榆镇见到他的恨意更重十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祁漠炎是不会以我来跟萧北南交换朱项阳的。他想要我的命,而且很快就会来找我!”傅珹歌面色沉定。

    桑子渊点了点头:“我跟阿鸢也想到了,所以,阿鸢是这么想的…”

    他凑到傅珹歌耳边,嘀嘀咕咕着跟他说了好一阵子,傅珹歌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渐变,眉心紧蹙着听他说完。

    *

    大牢中忽然一片安静,由里而外,仿若无人一般。

    和他们猜想的如出一辙,当天上午桑子渊才离开,下午祁漠炎就带着一队人马,身后跟着方万雄走进了刑部大牢。

    大牢中一样的死气沉沉,尤其是当祁漠炎和方万雄齐齐走进,那种黑云压城般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大牢,如一团滚滚而来的烟云,令人视之便能窒息。

    大牢中的囚犯们,都惶恐地瑟缩起来,蜷起身子目光像是绝地求生的猎物,在满眶的绝望中,又夹带着无言的愤恨。

    祁漠炎一概不理,昂首挺胸步履如风,很快就穿越过一间间的铁牢,来到最里面的一间。

    方万雄为他开了门,躬着身子请他进去。祁漠炎在门口顿了顿,目光略微扫了这监牢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邪笑。

    战神又怎样?得到阿鸢的青睐又如何?最后,他还不是一样跌入这谷底深渊,还不是如草芥一般被她抛弃无视。

    祁漠炎擒着那抹满意的笑,终于踏进这冰冷黑暗又潮湿阴森的大牢之中,他看着面色苍白浑身凌乱的傅珹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心底涌起一阵暗暗的爽意。

    如今他在他的掌心,在他的脚下,很快,他还会在他的羞辱中死在他的刀剑之下。不,他不会这么便宜他。他会让他生得如何风光,死便如何凄凉。

    祁漠炎久久站在前方看着傅珹歌不说话,傅珹歌虽然紧闭着眼,却能依稀感受到他此刻那奚落嘲讽落井下石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祁丞相,我又不是个娇俏姑娘,你如此含情脉脉看着我作甚?”

    祁漠炎“哧”了一声,面上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他朝前一步,躬着腰俯视着傅珹歌,“你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看着很是舒爽,怎么能不多看几眼?毕竟再过些时日,想看也看不到了。倒是你啊,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赶紧睁开眼看看这世界?以后想看,也没机会了!”

    傅珹歌依旧没有睁开眼,他将脸往旁边一侧,笑道:“看?看什么?看一张虚伪冷血残暴无仁卑贱下流的恶心脸么?看一个软弱无能只知道栽赃嫁祸之人如何欣赏自己的作品?那抱歉了,我没这个爱好!”

    祁漠炎冷眉一横,眉头忽然皱起来,听着听着火气越来越甚,竟然直接伸手用力一掐,指甲深深划进他的脖子里,他奋力嘶吼着:“你狂什么?你现在不过就是我的手下败将阶下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一弓九箭’的战神不成?还是你觉得阿鸢会再次心软护着你?你别做梦了!

    我告诉你,傅珹歌!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惦记阿鸢。今日,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把你身上的每一处器官,四肢剁下来喂狗。我要把你的骨骸扔进江里任由江鱼啃食,我要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扔进粪坑中。我要让你下辈子投胎不成,做生生世世的孤魂野鬼!!”

    祁漠炎发了疯一样掐他,鼓着眼看着他呼吸不上来,发出鬼魅一般的狂笑。

    傅珹歌用力摁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挣脱一些空间,竭力开口问他:“所以…你屠杀桑榆镇…射杀南齐使臣,就是…就是为了给我扣上这些罪名?”

    “没错!”祁漠炎狂笑着:“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种的因结的果,怪不得我。要不是你,阿鸢跟我不会变得如此生疏,她不会留在桑榆镇不肯回来。你死了,阿鸢就是我的,萧北南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傅珹歌,你去死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手上的力道也史无前例,好似将他全身的劲都调动上来,狠狠将他往地上一摔。

    祁漠炎拔出自己袖口里的短刀,一步步朝他逼近。

    在他眼里,此时痛苦跌倒在地的傅珹歌,就像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他要好好享受凌迟他的快乐。

    傅珹歌趴在牢房肮脏坚硬的地面上不停吐着气,刚刚祁漠炎的手劲若是再大一些,他的脖子应该也断成两半了。

    不过,此时的他面虽朝地,背对着祁漠炎,却对他的脚步动作尽在掌握。

    待他举着短刀一步步逼近前方之时,他也终于找准时机,用力将手掌往地面一撑,躲过祁漠炎刺过来的刀,让他扑了个空。

    祁漠炎没想过他会反抗,他满心以为他现在带着脚镣,手脚都被束缚,即便是出手也不可能使得出力气。

    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原本锁在他脚上的脚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的干草堆里。

    “方万雄!!!”祁漠炎愤怒呼喊着刑部尚书,“怎么回事?!”

    方万雄立在门口看着他,却并没有回应他的怒吼,直截了当地锁了铁牢大门,让祁漠炎和傅珹歌两人直面彼此。

    祁漠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接傻了眼。

    “方万雄?!”他再度喊他,却见方万雄二话不说往后退了一退,让出一条道,而接着走上前来的人,却让他面目一惊,从头到尾,寒凉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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