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坦白
船上的日子很无聊，头等舱的客人们一开始还怀着好奇社交，没过多久也觉得单调。大家戴着面具，维持着得体与派头，但私下里谁都希望松快一下，因此有志一同地选择错开时间。只余下谈得来的几家人经常凑在一起。
当然，晚餐是一天中的正餐，达官贵人们是避无可避的。玛丽终于见到了帕特里克，只是他们俩还是没有能坐在一起。玛丽抬眼看过去，只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玛丽不免有些担心，但还是按照礼仪和左右手的宾客们交谈着。帕特里克频频向她张望，却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未免有些气闷。
莱文森老夫人格外关注这一对，自然看出了端倪，于是宴会结束后，便劝玛丽上甲板上走走。她朝着帕特里克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故作疑惑道：“普莱克特威克先生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他脸色不好。”
玛丽闻言也有点坐不住了，回道：“您也这么觉得吗？那我去看看吧！”说着，就跟着帕特里克走了出去。
“莱利先生！”此时周围还有其他人，玛丽还是叫了他现在的名字。
“哦，玛丽小姐！”帕特里克看到穿着晚礼服款款而来的玛丽，心情转好。
“你还好吗？”玛丽关切地问道，声音也低了：“要是在船上生病，可有够受的！你的男仆有好好照顾你吗？”
“我没事，”帕特里克掩饰道：“可能有些不习惯罢了！”
玛丽狐疑，帕特里克可是当年驾着mono-hull横穿大西洋的人，会不习惯邮轮？
帕特里克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害怕大海和坐船，尤其是在玛丽面前，他想要保持从前的样子，他希望仍然是玛丽心中那个无所畏惧的帕特里克！
两人来到甲板上，帕特里克看着脚下翻滚的神色海浪，微微有些眩晕，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这两天他老是做梦，梦见船沉了，而他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每每从梦中惊醒。
玛丽本想跟帕特里克坦白与理查德·卡莱尔交恶的真相，但是看到帕特里克精神恍惚的模样，又止住了话头。
巨轮载着玛丽和帕特里克踏向归途，玛丽看着越来越近的故国，不禁忧心忡忡。理查德始终没有行动，可是伊迪丝的婚礼即将举行，如果届时理查德选择发难，那整个家族都将陷于被动。
玛丽简直不敢想象，唐顿被丑闻笼罩的样子。到时，帕特里克这个未来家族掌门人又将如何看她？是不是又生气又失望？
莱文森老夫人看这对小年轻，一个神思不属，一个无精打采，简直要无语了。玛丽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啊！
“孩子，你和普莱克特威克先生怎么啦？”莱文森老夫人不解地问道：“出发前还好好的，他天天陪你逛街，怎么一转眼就闹变扭了？”
玛丽无奈：“外婆，你真的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们只是朋友，呃。。。当然比朋友亲密，但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孩子！我只知道……”慧眼如炬的老夫人一阵见血地指出：“拉克罗什的珠宝可不便宜！没有人会为普通朋友一掷千金！”
……
玛丽无话可说。
投资珠宝、艺术品和古董是克劳利家族的传统，但她现在还不能公开帕特里克的身份，这么一来只能默认莱文森老夫人的猜测。
又过了几天，旅程过半，帕特里克总算有了好转。玛丽拉着帕特里克来到左舷休息区，下午时分，这里没有什么人。
想到前几天玛丽欲言又止，帕特里克终于觉察到她有话要说，不由暗暗恼恨自己不用心。于是他拿出最温柔的声音，鼓励道：“亲爱的堂妹，你想说什么？”
面对帕特里克清澈真挚的眼眸，玛丽羞愧难当，避开了他的视线，话语也是吞吞吐吐的。只听她说道：“关于我和卡莱尔爵士取消婚约的事……”
玛丽终于鼓起勇气，向帕特里克坦白了和帕穆克的往事。她忐忑不安地讲着，边说边偷偷打量帕特里克的表情。
帕特里克的脸上，从疑惑到震惊，又归于平静，眸中的绿色转浓，直直地看向玛丽。他知道玛丽骄矜表面下的大胆不羁，他们都有叛逆的灵魂，但他们也看重荣誉和责任。
他不知道的是玛丽也有如此激情奔放的一面。那位可以诱使玛丽突破底线的土耳其大使，得有多迷人？帕特里克心中起了波澜。
玛丽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帕特里克：“帕蒂，我真的很后悔，也很抱歉。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你回到英国后，也许……我是说如果卡莱尔爵士展开报复，唐顿将再度面临风雨……或许，你要做好准备……”
他们都姓克劳利，自然荣辱共担。
格兰瑟姆伯爵的贴身男仆贝茨被判了无期徒刑，已闹得满城风雨，若是玛丽与帕穆克的事情被曝光，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身为下一任家主，帕特里克将迎接前所未有的危机。
帕特里克听完这些，要说嫉妒，自然也有，可毕竟隔了那么多年，那个帕穆克也已去世，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不是不能放下。
但同时，他也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玛丽，这件事，你告诉过马修了吗？”帕特里克问道，绿眸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玛丽连忙摇头，回道：“没有。”
帕特里克心中一沉。
没有？
玛丽不愿告诉马修，自然是因为她爱着马修，不愿意马修知道她的丑事，从而破坏自己在马修心中的形象。
但现在玛丽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呵呵，因为她不爱他。
帕特里克的脸色变了。此时日头西沉，夕阳余晖在他身后留下一抹残红。玛丽抬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帕特里克的声音没有起伏。
二月的海风吹得人发冷。玛丽紧了紧披肩，诧异地抬头：“自然是不想你有朝一日面对卡莱尔爵士时，毫无防备啊！”说着，她转头看向了大海。
海面波涛汹涌，海水颜色很深，仿佛可以吞没一切。
玛丽倾吐悔恨：“很抱歉，你一回来就要听到这些事。我那时太蠢了，也太任性了，惑于美色，又或者……”
惑于lust……
帕特里克在心中补充。
在他失忆的时候每晚梦中出现的朦胧仙姿，和他恢复记忆后心心念念的魅惑倩影都是玛丽，血气方刚的他也会沉溺其中。
所以，他当然理解玛丽为什么会屈从于欲望。不过这种屈从只是暂时的，当理智回笼，她终于发现自己的真爱是马修。
可帕特里克不一样，他的情和欲只归于一人。
他从来只有玛丽。
夜幕袭来，天变冷了。
“帕蒂，对不起！”玛丽垂下高傲的头颅。
帕特里克看了她片刻，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秀发，又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别怕，我会处理的！如果卡莱尔爵士拿此事要挟你，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说着，他拍了拍玛丽的背，以示安慰。
卡莱尔爵士是报业大亨，买断了玛丽和帕穆克的往事，虽然帮她暂时遮掩了丑闻，但也拿住了玛丽一个天大的把柄。
玛丽忍不住哭了起来。
帕特里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帕蒂总会想办法帮她解决。所以，她永远信任这个无所不能的人。
帕特里克此时也是心绪不宁。抱着心爱的人，在这一处无人打扰的角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嫉妒和失落的情绪下会做出点什么。
比如此刻，毛里塔尼亚号的灯光亮起，玛丽的红唇如石榴般晶莹润泽。他要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才能不将她压在舱壁上亲吻。
良久，帕特里克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我想我们到用餐的时间了，要回去换衣服了！”玛丽也清醒过来，擦了一下眼睛，此刻她显得有些狼狈。
“玛丽小姐……”她的女仆艾薇也找了过来：“你需要换衣服了吗？”
等艾薇看清刚才相拥的两人，不禁有些吃惊。她疑惑地看看帕特里克，又看看玛丽，最后才犹犹豫豫地过来扶玛丽。
这个女仆实在不如安娜机灵，帕特里克心中不满。可是听玛丽说起，安娜和贝茨结了婚，偏偏贝茨被判刑，难怪没能跟着玛丽来美国。
帕特里克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嘱咐了一句：“用冷水敷一下会好一点。”
玛丽点头答应，然后也恢复如常，走回了舱室。艾薇帮着她敷了眼睛，又上了脂粉遮掩。尽管如此，莱文森老夫人还是看了她好几眼，一副了然的表情。玛丽只当看不见。
晚上，艾薇帮玛丽卸妆的时候一直神神叨叨的。玛丽看向镜子里的艾薇，问道：“怎么，还想着你的心上人呢？不是说好的嘛，你们很快就能……”
谁知艾薇语出惊人：“刚才抱着您的，是不是克劳利先生？我是说帕特里克·克劳利先生？”
玛丽大惊，不想艾薇有如此眼力。
艾薇继续絮絮叨叨：“我以前在村里见过他几次，大家都说克劳利先生是最帅的。后来，又来了一位克劳利先生，我是说马修先生。大家都说马修先生更帅，但我始终觉得，帕特里克先生才是……”
玛丽打断了艾薇：“这事你暂时不能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
“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