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凌晨睡下的老珀同样渴望睡个不被人打扰的大觉，可这愿望短短几小时后就落了空，邢净打电话来的时候老珀还当自己在做梦，正骂着邢净这人当真扫兴，梦里都不给人清净，接了电话后却很快被邢净说的话给惊到清醒。

    邢净寻来得突然，但老珀却应了那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老话，只在刚接电话时惊于现实并非梦境，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迅速冷静了下来，纵使脑子因熬夜尚且有些发昏，但用于起床做事已然足够。

    遛完狗，做好饭，关上燃气，写好字条，老珀方慢悠悠地溜达去了警局。

    听着老珀同样慢悠悠的陈述，邢灵并不着急，虽然心中疑惑为何那位叫“邢净”的刑警会找上老珀，但嘴上并不多问，只点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讲。

    “他先问了我每天会进多久虚拟世界，又问我一般会在里面干什么，我不知道他要干啥，但咱又没做坏事，没啥好怕的，因而所有的事都照实了说，咱都正经人，进去不是谈生意就是偶尔玩玩游戏，也没啥好瞒的，最后不等他问，我就抢先跟他讲，如果需要调查我的头盔，我拿给他便是，只是他得跟我签安全协议，不能盗取我的商业机密。”

    老珀说得摇头晃脑，说到后面，想起邢净当时略带郁闷的表情，他心里就一阵暗爽，面上也开始得意洋洋。

    邢灵听得好笑，无奈地伸脚轻踢了老珀一下，示意他收敛收敛，尾巴别上天，嘴上笑骂着：

    “做个小手指大的生意，有个屁的商业机密。”

    “诶？”哪知老珀不乐意听了，脖子一梗，开始自己拍自己马屁，“咱虽然没到‘只手遮天’那么大，但也没小手指那么小好吧，最起码也得是这个。”

    老珀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给自己点了个赞。

    “咱正经人做的正经生意，起码在商场这方寸之地还是拍得上号的，哪能妄自菲薄。”

    邢灵听他越说越开始翘尾巴，赶紧又伸脚踢了踢他，以防他真把尾巴翘上天：

    “好好好，我不妄自菲薄，你还是说回正事，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嘿，明明是你打岔，”老珀嘟囔着，见邢灵开始瞪他，便赶紧扯回正题，“好好好，说正题，说正题。”

    当时老珀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完那话，邢净着实诧异了一下，但很快便摇了摇头，只说了句“以后若有需要会请你配合，眼下还不必。”

    老珀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既然坐到了警局，那肯定便是有事，但邢净既然这么说，那想必这事情至少对于老珀而言暂时还不算严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老珀说着便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觉得邢净不会拦他。

    “行，”邢净果然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还破天荒地对老珀讲了回礼貌，“您先回吧，以后有需要的话还是会联系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连着两个“您”字惊得老珀一时无语，就见邢净说完后也不看向自己，只偏着头竖起耳朵，似是在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看向老珀，纳闷地问：

    “你咋不走呢？还想再坐会儿？”

    老珀被邢净这前后转变整得更加无语，寻思着这人刚刚是人夺舍了还是怎么，着实愣了一会儿，才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了回去：

    “不是，你脑子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邢净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心道终于掰回一局，不由心中暗爽，却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解惑：

    “哦，没事，就是我刚刚看见我们领导正站外面偷听呢，那家伙事儿贼多，老喜欢揪我小辫子，所以我就顺便跟你客气客气，省得他说嘴。”

    “靠！”老珀心中豁然开朗，拽开凳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腻我一身鸡皮”之类的话。

    邢净当然听得见那人在念叨些什么，脖子一伸，冲着老珀的背影就“切”了一声：

    “腻什么腻，跟你客气你还不乐意了？”

    “堪称恶心！”

    老珀的回答渐消在走廊尽头。

    邢灵越听越无语，寻思着这俩人怎么一凑到一起就没个正形，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吵架斗嘴，这都什么怨什么孽？

    只是老珀话都说到了这里，邢灵却有些糊涂，老珀说了这许多，说到人都要离开警局了，正事却仿佛只说了个开头，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听漏了什么，还是有哪里没弄明白，便略带揣测地问道：

    “所以邢净也只是问了你那两句，但其实什么原因都没对你说，那你戴了一天头盔是为何？为了先把‘商业机密’藏一藏？”

    “哈，那倒不用，”老珀摇了摇头，“警方要真想调查一个头盔的话，那里面的东西哪怕被粉碎了都没用，所以有啥好藏的呢？”

    “那你……”

    “他不只是说了那两句，当然还有别的，我还没说完呢。”

    邢灵纳闷，老珀更纳闷，他想着邢灵着什么急，自己才刚说一半而已。

    老珀这么一说，邢灵顿时有点急了，只见她轻拍桌子，小手一挥，嘴里急道：

    “可你刚刚都说到要离开警局了！”

    “对啊！”

    “对啊？所以呢？”

    “所以邢净那个家伙追出来了嘛！”

    老珀无辜地一摊手，觉得自己是按照事情的发展来陈述的，讲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邢灵顿时语塞，如果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是自己太着急，没等老珀讲完就着急下结论，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忘了老珀当时陈述的语气和话语间的停顿确实很像要讲完了的样子。

    邢灵想不明白，老珀却不会去提醒她，只让邢灵以为是她自己没搞明白，有时候他很享受戏耍一下邢灵的乐趣，这也是他经常用以缓解邢灵负面情绪的手段。

    邢灵时常陷入持续的情绪泥淖中，若能用一时的纠结将她从泥淖中拽出，那便是老珀最希望看到的，哪怕不能完全转移她的注意，能一时打散那些负面情绪，让她能有片刻喘息之机也是好的。

    老珀不去帮邢灵整理那些细小的纠结，而是终于说起了事情的重点，他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用更加轻松的语气继续讲述着邢净追出警局后的事情。

    当时邢净略微气喘却一言不发地追到了老珀身后，伸手拍了拍老珀的肩膀。

    老珀早就听见那渐进的脚步声，本想着是有晨跑的人路过，只是当听得脚步停在自己身后时，老珀心中便有了准备，倒没被邢净无言的一拍给吓到，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见果然是邢净，便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肩头，脸上皮笑肉不笑：

    “怎么？在办公室坐着越想越气所以决定出来报仇？”

    邢净听后嗤之以鼻，脸上同样皮笑肉不笑：

    “你当都跟你似的小心眼？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着，邢净扭头看了看身后，觉得在警局前面说不妥，便拽着老珀把他往旁边的小树林里拉。

    “走，去那边说。”

    “去哪边？”

    老珀被邢净捏着肩头，抬头看一眼小树林，又看一眼邢净，心头猛地一紧，脚下顿时生根，说啥都不肯跟着过去。

    “我不去！谁家好人说事去小树林说？不去不去，就在这说！”

    邢净被老珀整得心里一阵好笑，他练得满身筋肉，手劲自然是大的，老珀扎马步不肯走，他便提着老珀走，愣是拎着老珀一蹦一跳地进了小树林。

    老珀在这短短几步路中认真思考着，思考如果此时自己扯着嗓子朝警局那边喊能不能把邢净的领导给喊出来，还没等把想法付诸实践，两人就到了一个相对隐秘处。

    “行了，别闹妖，赶紧说完我也好回去睡觉。”

    邢净也是熬了个大夜，在晨光下看着脸色很是不好，老珀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的疲态，便也不再磨叽，抬了抬下巴示意邢净有话快说。

    老珀讲到这里时，语气已是非常轻柔，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泛起阵阵不安，嘴上略微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当时邢净又问了我两个问题，一，咱俩有没有得罪人。”

    “嗯？咱俩？”邢灵听后一愣，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吧？”

    “嗯，”老珀点点头，“我当时跟你的反应一样，说的话也一样。”

    邢灵皱起眉头：“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嗯，”老珀又点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但是他没有回答，只让我好好想想，远的近的都要想，想到了就告诉他。”

    “哦……”邢灵迟疑了一下，也点点头，“他这么问肯定是有原因的，既然这样，那这几天我们就好好想想，好吧，这是问题一，那问题二呢？”

    “问题二……”

    老珀忽然抬眼看着邢灵，一眨不眨，似在犹豫。

    “问题二……他，问我……”

    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但老珀知道磨蹭是没用的，这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他心里知道其实自己不该这么犹豫，这种态度无疑会让邢灵对问题更加关注，只是老珀心里更明白，就问题本身而言，无论自己犹不犹豫，邢灵有没有更加关注，最终对邢灵产生的影响程度并不会有多少的区别。

    所以，就让他犹豫犹豫吧，这是属于老珀自己的逃避时间。

    可是再逃避也是逃不掉的，事情总要说完。

    ”邢净问我，知不知道‘约死社区’，以及，我有没有进去过。”

    老珀是低着头说完的，当他抬头看到邢灵已然巨变的脸色时，他便知道，自己之前那么长时间状似轻松的铺垫，终究是徒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