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来的很快，莲佛惜没有点灯，好在窗外的雪光透过皎白的窗纸让屋内蒙上一层浅淡泛蓝的冷光，榻边的火炉里，炭火又散发着热气和猩红的光亮。
她抓着那把梅花跨坐在商神佑面前，两人离得近，看得见，说话也听得清。
商神佑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歪头嗅了嗅，问道：“你身上怎会有股火药味儿？”
莲佛惜一听，顺势将她和药姝研制了三孔火铳的事情，以及她想将其研制出一批，从而组建一队使用火铳的人马出来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
“到时，你们的军队定能所向披靡。”
“夫人着实思虑周全，商神佑捏捏她的脸颊肉，“怎么就能这般灵巧呢？”他畅然一笑，“这的确如及时雨，可解燃眉之急。”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高承翊及其同党，现已被逼至了南海处，按理说我们当是胜券在握，但南边隔海相望的罗释和茂桀那两个跳梁小丑有冒出来掺和，害得我们又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过两个小小的岛国，竟有这般棘手？”
商神佑垂眸未答。
“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呢？”
“没想好。”商神佑一脸坦然的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不过你现在到时给了我思路。”
“什么啊？莲佛惜好奇道。
“那位药姝……”
莲佛惜接话道：“姑娘。”
“嗯，那位药姝姑娘，恐怕得让她随我去南边一趟。”
“可她的师傅才是关键啊，只带她去，可行吗？”
“放心，我会安排，当然，也会保证她……她们的安全。”
莲佛惜久久地盯着他看了看，与他交颈相拥，闷声道：“不带我去吗？”
商神佑温柔一笑，耳边听到窗外呼啸的北风。轻拍她的后背道：“真安静啊。”
“是啊。”
“你的耳朵好凉。”莲佛惜空出的那双暖呼呼的手心贴到他的耳垂。
商神佑满足地笑道：“那是因为你比我热。”
“可你的发根却是湿的。”
莲佛惜又摸索到他后脑勺的发根，外一层冷，头皮里又透着一阵湿热。
“你来的时候下大雪了？”她坐直身，疑惑的问道“为何不戴斗笠？”
“嗯，不妨事。”
“你沐浴过。”莲佛惜凑近他，鼻子绕着她的鼻尖打着转的嗅了嗅，“有点儿淡淡的香。”
那不是什么香，不过是商神佑身上的味道，也就她闻得着。
营地里尘土飞扬，商神佑身上又是血汗，又是泥尘的，他虽着急赶来这里，却不想蓬头垢面的与她见面，于是在山下的池塘里将自己泡洗了一下。
“嗯。”商神佑懒懒地答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唇瓣便要凑过去，两人鼻尖刚要碰上，莲佛惜忽然两手摁住他的肩膀跪立起来。
“不行！你得把头发解开，你这样会得风寒的。”莲佛惜顺势绕开话题。
商神佑一动不动，莲佛惜探去要解开他发带的手指却忽然一顿，她的气息略微急促颤抖起来。
“解啊。”商神佑低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用挺拔的鼻梁剐蹭着莲佛惜的锁骨，唇齿吻咬着她的皮肉，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密语。
他闭眼蹭着她，密长的睫毛撩拨得莲佛惜心痒。
静谧的屋里边短促的响起一阵衣料摩擦的动静。莲佛惜不自觉地将那根在指尖缠绕的发带轻轻一拽，商神佑的长发便随之四散滑坠。
商神佑的手摸到莲佛惜衣摆处探进去，指尖的温度凉得她颤栗着倒吸一口凉气，慌不择路地将手指插进他的发根，克制地抓握住他的发丝。
“凉。”她稍稍适应后，小声地嘟囔道。
商神佑睁开眼，目光黏黏糊糊地仰头看她，坏笑着：“凉吗？”
“嗯。”莲佛惜委屈地哼了一声。
“小可怜。”
商神佑另一只手掌心扶住莲佛惜的后颈和她零零碎碎地亲吻，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说了，因为你比我热。”
他忽然气息沉重，眼前的那几缕垂落于眼眸之前的发丝晃荡起来。莲佛惜的声色也随之起伏颤抖起来。
两个人都在这场温存中热了起来，有了相似的温度和神态。
最后，商神佑将手抽离，莲佛惜环抱着他的脖子，垂首靠在他结实的肩膀，眼眸里滚出一颗晶莹的水珠来。
那颗水珠滴到商神佑的光洁的皮肤上，顺着他的后背滑到他的腰窝，引得他感觉一阵酥麻。
莲佛惜湿热的吐息由急快短促地变至缓慢悠长，商神佑很清楚那颗水珠的底色是欢愉而非哀伤。
他掌心摸上莲佛惜细窄的后背，歪头吻了吻她还热哄哄的耳根，无声的表达着安慰。
“商神佑，我后背正对着的炭火有些烫人。”她有些脱力，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皱眉。。
“好。”商神佑将她的衣服拿起给她披好后，托抱起她往床铺稳步走去。
身后，榻上散落那把红梅在冷暖光芒中默默熠熠生辉。
莲佛惜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天边已微亮，窗外的风雪声已经停歇，她默默地环视了一圈，却不见商神佑的身影。
她几乎一下子清醒过来，缓缓从床上撑身坐起来，一扭头却瞧见商神佑在窗边的榻上。
商神佑个高腿长，那榻上的容身之地不够，他便披散着头发，把狐裘盖在腿上静默地靠在榻边，单腿屈膝呆坐着望那窗棂出神，窗外积雪用朦胧的光亮勾勒出他侧脸俊秀的线条。
莲佛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仅从背影便能清晰地感觉到——商神佑不高兴。
商神佑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扭脸见她香肩半露的呆坐在被窝里，一头花白长发乱乱糟糟的几乎贴在皮肤上，那皮肤上的斑斑红迹，是他的杰作。
“怎么了？”商神佑下榻穿鞋走到她身边坐下，顺势将人揽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莲佛惜闭上眼感受到他手上粗糙的茧子，听到他的心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洗澡。”
“好。”商神佑笑了笑，“正好玉江刚才来来问过，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嗯。”莲佛惜抬手抱住他的窄腰。
鸡鸣的时候，莲佛惜泡进了热水里，不过只有她一个。
“你不洗吗？”莲佛惜仰头去看拿着梳子一本正经给自己梳头的商神佑问道。
商神佑无奈地瞥她一眼，两手扶住她的脑袋摆正后正色道：“洗，但不是一起洗。我进来了，这个桶就裂了。”
“哦。”
莲佛惜仔细地打量他的神色，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商神佑将她梳顺的头发浸到水里，开始用皂角洗起来。
商神佑见她忽然一言不发，抬眸看她一眼后笑道：“怎么不说话，还困着？”
“商神佑。”
“嗯？”
莲佛惜踌躇片刻后再次仰头看他，伸手去用指尖碰碰他的脸，关怀道：“你不开心？”
商神佑手一顿，又微笑着问道：“为何会这样问？”
他指尖的头发忽然抽离出去，莲佛惜转动身子激起一片哗啦的水声，两手耷拉在的他面前木板上与他对视。
“你今天一直在笑。”
“笑不好吗？”商神佑歪头笑问道。
莲佛惜眨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认真解释，“可我却只看到你笑不达眼底，满是疲惫还有一点……”
“什么啊？”商神佑温柔地注视着她，小声问道。
“厌倦。”
商神佑瞳孔一缩，不再挂着笑容，只是默默地俯下身去，在莲佛惜的鼻梁右侧的位置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莲佛惜嗔怪地瞪他一眼。
这人真是的。
“你干嘛不说话，美人计对我没用哦！
莲佛惜微撅嘴巴看他，“你在为什么而发愁？”
“洗完我告诉你。”商神佑故作高深地笑道。
莲佛惜拿他没办法，于是转身去由着他给自己擦洗。
商神佑说到做到，将她收拾妥帖送回房后，回去直接用葫芦瓢用莲佛惜方才剩下的洗澡水由上至下的冲洗了一遍。
他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神清气爽的模样了，莲佛惜发丝半干，顶着头上的那块方帕直勾勾地盯着他。
商神佑看着她那模样，莫名地就弯着眼笑了起来，边笑边走到床边脱鞋上床蹬进被窝坐好，刚准备开口，结果被莲佛惜蒙上来的帕子盖得措手不及。
只听莲佛惜念念有词道：“还说我呢！头发湿答答的，也不晓得自己拿帕子擦干。”说完瞥他一眼，嫌弃道：“跟水鬼似的。”
商神佑忍俊不禁，挑眉道：“那水潭里能有我这么俊俏的水鬼？”
“哦哟，美得你！”
莲佛惜皱了皱鼻子，细致地帮他擦干发，直到他的发丝不再滴水后才将帕子拿下来敞开撇到一旁的椅背上烤干。
“好啦，我的将军大人，请问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吗？”
商神佑将她揽抱到怀里晃了晃，随后说道：“敢言的事情你知道吗？”
莲佛惜一怔，点头道：“江渡云有和我说。”
商神佑神色释然道：“她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下雪天。”他忽然眨眨眼停顿住，“不对，应该比这还要冷些。”
“当初周家出事时，我是家里第一个赶到的，可惜迟了一步。”他音色哑然，“敢言一听到消息便受到惊吓，摔了。那男婴落地便没了声息，敢言也九死一生。”商神佑眼眶渐渐泛红，他又停住了。
莲佛惜心头涌出一阵酸楚，不忍抬头去看，贴着他的心口问道：“后来呢？”
“我很不安，衣不解带地守了她几天几夜，那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希望她能好起来。”他自嘲地弯起眼，泛红的眼眉噙着一抹泪，“就在周秉怀出殡的前两天，敢言醒了过来。”商神佑吸吸鼻子，“她没有哭，只是有些陌生地盯着我，一直不吃不喝，直到有一次，她听着祠堂那边的诵经声，忽然眼带怨恨地开口道：“哥，你帮我们报仇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一滴泪水从他空洞的眼眸中滚落而下，莲佛惜的心被那滴温热的泪砸得心头一颤。
莲佛惜仰头用微红的眼看向他，跪立起身高过于他，抬手去擦干他的泪痕后反将他揽进怀里。
但她没有阻止他的诉说，她很清楚商神佑已经压抑得够久。
“敢言和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寝食难安，让人紧紧地看着她，但还是没能最坏的局面出殡。”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周秉怀出殡的那天，敢言就不见了，几乎是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怖的想法，随着棺盖推开，她果然就静静地躺在周秉怀的身边。”
莲佛惜一颗心揪起来，单手环抱着他的半个脑袋。
“呵呵。”商神佑突然发出带着寒意的笑，紧接着又两只眼睛都涌出泪来，神色狰狞道：“所以我要让所有伤害我的家人的人付出代价，我要杀光他们，我要他们生不如死！不得好死！”
“商神佑！”莲佛惜几乎被他的反常吓到，忙托住他的脸庞呼唤道。
商神佑神色松弛下来，迷茫又脆弱地问道：“我是不是快变成疯子了？”
莲佛惜耐心又认真地端详他片刻，佯装惊讶道：“还真是！可还是很有魅力。”
她凑上前在他唇瓣啄了一下后笑望着他。
商神佑拧眉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搂住她的脖子与其亲吻。
这是个绵长的吻，好似用尽全力，两人分开后，莲佛惜的嘴唇和下巴留下泛红一片，微微带些肿。
“找不到你的那段时间，我有很多时候几乎崩溃了。”
莲佛惜神情微愣，怜爱地看着他。
他的确没有夸大其词，爱人不辞而别后生死不知又下落不明，皇权争夺带的变故让他几乎家破人亡。他杀出重围后仓皇而逃，杀机紧随其后。
莲佛惜缓缓垂下眼眸，顿觉悔不当初。毕竟当初那番举动，除开外界的因素，最主要是因为她不信任商神佑。
商神佑瞧见她那副模样，急忙补充道：“当然这并不全是因为你。”他双臂收束抱紧她，喃喃道：“大概一年前，我遇到一个云游的僧人，他告诉我万事随缘，不可强求。我也曾说服过自己，缘分到了，我们就会重逢。”
他说到这儿，用略带埋怨的眼神看她：“但你还是杳无音信，直到后来我们在王枭的营地碰面，我忽然庆幸到，看来你我的缘分还算长久。”
莲佛惜思绪复杂地贴靠到他怀里，红着眼说道：“对不起。”
“傻瓜。”商神佑掌心罩住她的脑袋，“如果你想补偿我的话，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莲佛惜坐直身仰头看向他，问道：“什么？”
“同意我和你换蛊续命。”商神佑一字一句道。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烛台上已是蜡炬成灰，但窗外的天色早已明朗。
今日，风雪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