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跨越了多少道山涧，就在夜阑觉得实在走不动了的时候，钻过一道狭窄的岩石缝，前方竟豁然开朗。

    一片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不时有鸟儿飞过。

    走出森林，山坡下方地势开阔平坦，有一个村庄。

    从远处看，房子是简易的木头框架，再加上放水耐磨的布料构成，符合麓族人的生活习惯。

    “找到了！这儿一定就是麓族的村落！”

    她兴奋无比，推着轮椅奔下山坡。

    莫离本来烧得浑浑噩噩，也强撑着打起精神。

    可是，等两人下了山坡，却傻了眼——整个村庄破败不堪，连个人影都没有。

    “没……人？”

    夜阑不信，安置好莫离，一个人跑进村转了一圈。

    所有房子的木架上都长满了青苔，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布料也破破烂烂，全是孔洞，严重漏风。里面生活用品还在，可要么落满了灰尘，要么锈蚀腐烂。

    没有人，看样子，这村庄该是有好几年无人居住了。

    “怎么会这样……”

    眼瞅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就这样在眼前无情破碎，她一泄力，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虽然莫离在旁边柔声安慰，她仍越哭越厉害，直到放开声音嚎啕大哭。

    莫离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胸口针扎般密密的疼，他艰难喘了几口气，疼痛却愈演愈烈，无奈只得唤她：“阑儿……我，我有些难受……”

    她闻声擦了把眼泪，视线一明晰，就见莫离蜷缩在轮椅上，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料，喘不上气，嘴唇和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紫色。

    她知这是犯了心痛，赶紧拿出银针，仔细扎在穴位上，再给他喂了几粒药，帮他揉胸口顺气。

    过了很久，他终于缓了过来，脱力般靠在轮椅上慢慢喘气。

    她担忧地握住他的手，“阿离……”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别担心……没事了……”

    就在这时，上空突然有异样的声音传来，像是猛禽在扇动翅膀。

    莫离警觉抬头，果然见一巨大黑影盘旋飞过。

    他惊觉不好，可没等他拿武器，那黑影掉转方向，朝二人俯冲过来。

    “小心！”

    情急之下，莫离咬牙从轮椅上抬起身子，扑向旁边的夜阑，将她扑倒在地，自己挡在外面。

    他感到后背有锋利的爪子在抓挠，顾不上疼痛，取出怀中短剑胡乱刺向爪子。

    爪子的主人吃痛，腾空飞起，暂时放过了两人。

    夜阑惊魂未定，只见有黑色羽毛掉落在身上，才反应过来被袭击了。

    “阿离！没事吧？”

    “没事……”

    莫离的后背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他病得太厉害，内腑持续疼痛，外伤的痛楚反而感知不到了。

    “阑儿，快拿武器……”

    “好！”

    夜阑拿出鞭子的同时，下一波攻击也紧随其后，这次看清了，是一只黑色巨鹰，双翼展开足足有两人长，双目锐利充满杀气，嘴钩与爪钩都十分锋利，油亮的黑色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发光。

    夜阑面对此庞然大物，不免心生畏惧，可一想到眼下只有靠自己保护莫离，恐惧便一扫而空。

    她挥舞鞭子，本想以尖端的匕首刺入巨鹰腹内，却被扇动翅膀的气流扰了方向，鞭子缠上了巨鹰的脚腕。

    巨鹰扇动翅膀欲飞走，她也拉紧鞭子与其对峙，巨鹰力量太大，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仍被拉得快要失去平衡，向前冲去，双脚都在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莫离见此情景，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夜阑恐怕会被巨鹰带上空中，赶忙道：“快放手！”

    “可……武器……”

    “不要管了！放手！”

    她也自觉无法再保持平衡，于是松开了手，鞭子被巨鹰带着升上了天空。

    不妙，没了武器，还如何对抗巨鸟？

    巨鹰不停在低空盘旋，发出阵阵威胁般的嘶鸣，好像是在寻找攻击的时机。

    情急之下，她赶紧搀扶倒在地上的莫离，将他扶到轮椅上，再推着轮椅，向前冲去。

    前方不远处有，岩石下方有一岩洞，从侧面进入，里面堪堪能容纳下轮椅。

    二人逃进去才发现，尽管四周都有岩壁遮挡，可岩壁被风蚀得厉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那巨鹰明显对人肉感兴趣，且异常聪明。从空中俯冲下来，用爪子抓挠岩洞外面的岩石。

    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岩洞，夜阑不禁捂住耳朵。

    巨鹰又开始用身子撞击外面的岩壁，无数土灰掉落，岩洞摇摇欲坠。

    这样下去，岩洞会塌，两个人都会……

    她下定决心，对莫离说：“阿离，你说，它吃一个人是不是就够了？”

    “阑儿？”

    “我出去引开它，趁它吃我的时候，你快逃。”

    莫离大惊失色，“不要！”

    未等他伸出手，她已跑了出去。

    巨鹰见洞中有一人跑出，急忙飞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抓起夜阑后背的衣物，将她提上了天空，待飞至森林，又松爪将她抛了下去。

    失重瞬间，夜阑紧闭上眼睛，不发一声，下意识地抱头蜷缩身体，任无数枝芽划过皮肤。

    好在她是从一颗不算很高的树顶往下掉，树枝阻挡了下坠的趋势，下面也是较为松软的草坪，即使如此，她还是摔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莫离只来得及费力挪动身子，找出飞骨刃和骨刺，就听“嘭”的一声巨响传来。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阑儿出了什么事，他也绝不会独活。

    从洞口探头望去——夜阑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她好像是从树林上方掉落，就说明——尚有生机！太好了！

    他瞬间振奋起来，强撑精神，将骨刺刺入脊髓。

    巨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狩猎成果，正打算过去享用美食时，就见一道银光袭来。

    它张开翅膀腾空而起，有一个白色东西滑翔在空中，动物本能让它察觉到那东西来者不善，便旋转身体，抬升高度。

    可那东西不依不饶，一直追着自己不放，无论如何掉头，拐弯，还是俯冲，都甩不掉。

    很快它发现——那东西似乎飞不了太高，十几丈已是极限，它若飞上高空，隐入云层，那东西便找不到它。于是它先引诱那东西飞往一个方向，再突然掉转方向急旋而上。

    另一边，操纵飞骨刃与巨鹰周旋的莫离已快支撑不住，眼前昏黑斑驳，心脏疼痛难忍，耳朵边也轰隆隆的响。

    “唔……咳咳咳……”

    感到胸口闷堵，他咳嗽了几声，有铁锈味的液体喷溅出来。

    ——不行……还不能倒下……

    咬破舌尖强撑一口气，他又拿出一根骨刺，刺入右手手腕。

    太久没用，那里的伤口早已愈合，一经刺入，登时血流如注。

    第二柄飞刃升空，可不甚明晰的视线中，巨鹰的身影已经消失。

    等待良久，终是有破空声传来，巨鹰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猎物，俯冲下来想带走夜阑。

    此举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先操纵第一柄飞骨刃将巨鹰逼向更高处，早就严阵以待的第二柄飞刃出其不意地滑翔而出，削去了它的头颅。

    巨鹰重重摔落在地，挣扎几下就不动弹了。

    *

    莫离体力透支，连轮椅都坐不稳了。随着一瞬间的恍惚，他竟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下巴磕得生疼，可能流血了，可他无力去管，也没力气再爬上轮椅。虽然浑身难受得恨不得直接死去，他仍是咬紧牙关，用双臂和右腿发力，一点一点地，从岩洞挪到了夜阑的身边。

    她的脉搏呼吸平稳，身上被树枝刮出了许多小伤口，下落的冲击导致右胳膊脱臼，其他的并无大碍。

    他松了一口气，就觉得眼皮如千斤重，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得赶紧叫醒她，否则两人都失去意识，在这陌生的荒野会很危险。

    他一边轻摇她没受伤的左肩膀，一边唤她的名字。

    忽然，他感觉鼻子下方湿漉漉的，一摸就是一手的鲜红，才知道自己又流鼻血了。

    用掌心胡乱擦了几下，没等鼻血止住，嘴里又呛咳出粉红色的泡沫，他看着手心里染着的深红浅红，自嘲地笑了笑。随着出血的加重，他的意识迅速抽离，彻底脱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