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队加上莫离一共五个人，带着简易工具与食物，举着火把在山上分散搜索。

    大家见莫离腿脚不便，瘦弱不堪，仍像没事人一般爬山，甚至没有落后于腿脚利落的他们，纷纷感叹他对妻子用情至深。

    山路崎岖难行，他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仔细挖开每一处能藏下人的土堆，岩洞，没找到人再往前走，仿佛感受不到疲累，手指也挖得鲜血淋漓。

    如此重复，不知不觉，太阳西沉，月升中天。

    搜救队的人就地扎营，燃起火堆，有人递给他干粮和水，他摆摆手谢绝。

    “你们吃，我不饿。”

    他们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一天一夜，仍无所收获，女孩的家人们沮丧不已。

    莫离的心却异常平静，夜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世间广阔，他们却只有彼此。

    他想好了，如果她真的不在了，他也随她同去就是了，这样至少在黄泉路上，她不会孤单。如果有下辈子，他还能与她重逢就好了……不过，她大概是不愿再见到自己的吧。

    *

    夜阑和随行的少女一起，被困在了半山腰一处岩洞之中。

    采药时她就发现了这山上有许多隐藏的岩洞，于是在危急关头带着少女一同躲入岩洞避险。

    岩洞狭小，入口很快被滑落的土石堵得严严实实，两人试着推开，根本推不动。

    这下怎么办……

    食水暂时是够的，可这里空气不流通，就怕时间一久，两人会活活憋死。

    少女惊吓过度，声音都是抖的：“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当然会！没事的，马上就能得救了。”

    少女害怕得一直哭泣，她只得柔声安慰，稳定情绪。

    两人都灰头土脸，精疲力尽，又冷又累，一闭眼就要睡着。

    可夜阑知道，一旦睡着，可能会窒息而死。她不停与少女说话，竭力保持清醒，等待救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昏沉欲睡时，上方似乎有人走过的声响。

    她瞬间精神起来，用手使劲敲击岩壁，努力弄出声响。

    果不其然，外面的人好像听到了，立刻有挖掘土石的动静。

    得救了……

    洞中不断有尘土掉落，堵在洞口的土石被一点点挖开。

    阴暗的岩洞中，照射进一束刺目的阳光。

    有一个人，站在光中，向她伸出手。

    ——尽管看不清那人是谁，但她知道，是莫离。

    这一刻，他又变回了无所不能的天神，拯救她于水火。

    那人把她带离岩洞，紧紧抱着她，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阑儿……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一刻，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救赎？

    紧接着，女孩的家人们也将她从洞中救了出来。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直到她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阿离……好紧……”

    他连忙松开，又匆忙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说罢她脱下外袍，把上面沾染的尘土抖掉，又用袖子擦干净脸，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没走几步，夜阑就发现莫离有些不对劲，他的手如冰块一样凉，喘气声愈发粗重，脸青唇白，额上渗着冷汗，嘴唇上也有几道被咬破的血痕。

    “阿离？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

    他对她笑着，在她看来，那笑容却无比的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他牵着她，又勉强向前走了几步，一直闷痛的小腹突然暴起剧痛，他再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就要向前栽倒。

    “阿离！”她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如实答道：“肚子……疼……”

    她扶他躺倒，给他把脉——等等……这脉象……竟是……

    她试着轻按了下他的小腹，他立刻疼得蜷缩起身子，嘴上又添了一条血痕。

    “不要……疼……”

    她又掀开他的衣襟下摆，有血色渐渐晕染开。

    “……怎么会？！阿离！你有孕了？！”

    “我不知道……”他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湿漉漉的双眼微睁，脑海里一片混沌。

    “快来人！帮帮忙！”

    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她用不流利的麓族语告诉他们，阿离有孕了，现在出血不止，可能要流产。

    其他几个人了解情况后，很快用手头的工具制作了简易的担架，把莫离抬上担架，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途中，莫离一直攥着她的手，精神恍惚，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救孩子”。

    *

    夜阑连同族里的医师一起，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莫离一整夜，安胎药不知灌了多少碗，各种方法都用上了，才终于止住了出血，孩子算是保住了。

    她无比自责，按理来说，她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莫离有孕的，可之前他病得太重，脉象过于虚弱，她无法诊断出来。后来，他的身子好一些了，脉象上所有的异常她都以为是水芜治疗所带来的影响，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是她疏忽了。

    出血止住后，又因为受凉和体力透支发起高烧。

    莫离蜷缩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蹩，手却一直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他腹中的胎儿，已有四个月了。

    算算时间，应该是倚翠山上的那次，那时，他身体那么差，竟也能默默揣住孩子。那之后，他数次发病，更有一次险些死去，都没影响到孩子，这孩子命也真大。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他频繁呕吐，看来也并不是胃疾加重，而是有孕的缘故。

    胞宫受损，并不代表完全无法怀孕，大意了，早知道应该让他一起喝避子汤的。

    他也是，都有孕了却丝毫未察觉，据说一整天水米未进，体力早就耗尽了还硬撑着找人，他身子本来就弱，还这么折腾，不出血才奇怪。

    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头，“真是的……对自己的身子也上点心吧……”

    她知道的，那时她音讯全无，又挖到了同行少女的尸骸，他一定吓坏了，急坏了，满脑子都是她的安危，自己身体的不适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莫离眼珠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阿离，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

    涉及到腹中的小生命，他不敢隐瞒，如实道：“还有一点……”

    “我再去给你熬一碗安胎的药吧。”

    他见她要走，急忙道：“不，不用了，也没有很疼……”

    她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轻易离开，仔细诊脉，胎象平稳，应是没事了。

    她熬了退烧药端给他，他却不愿意喝。

    即使烧得迷迷糊糊的，他仍咬牙摇头道：“……我没事……不要伤到孩子……”

    ——于他而言，能够再次以自己的身体为夜阑孕子，原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现今却成真了。这个孩子是他所有的期冀，是希望的曙光，是他心中第二重要的人。之前差点流产让他心有余悸，他再不敢做任何可能伤到胎儿的事了。